干冷的北風在平原上呼嘯,卷起枯黃的草屑和砂礫,秋風卷起浮塵,彌漫在廣袤的平原上,給一切景物都蒙上了一層灰撲撲的紗,天地之間一片土黃,滾滾煙塵之中,土黃色的巨龍,在大地干燥的秋日里向西奔騰,這是紅營的洪流,挾潛山大捷之威,向著廬州府直撲而去。
無數的戰士正穩步前進著,人人都穿著厚實耐磨的棉布冬裝戰衣,內里絮有棉絮,作戰之時也可以直接將甲冑套在里頭,足以抵御深秋的寒意,頭上戴著能護住雙耳的暖帽或裹著紅棉頭巾,腿上打著結實的綁腿,腳上穿著厚底耐磨的加固的布鞋。
除了值守的騎兵和甲兵,大多數將士沉重的鎧甲則整齊地捆扎在輜重車上,由健壯的騾馬拖拽,車輪碾過干燥的道路,留下深深的轍印,他們行軍之時只需要背負著隨身的火銃、長矛、腰刀等武器和鼓囊囊的干糧袋,附近的游擊隊和武工隊,還有四處巡查的馬甲,會為他們提供掩護和預警。
深秋的寒氣隨著北風一陣陣襲來,士兵們口鼻間呼出縷縷白氣,寒冷是切身的感受,長途跋涉的疲憊也在積累,但這支隊伍的核心是百戰錘煉出的筋骨與意志,隊列中沒有抱怨,只有一種沉默的專注和內在的韌勁。
戰士們們目光堅定,緊隨著前方的旗幟和同伴的腳步。老兵會低聲提醒新兵注意濕滑的路面,軍官騎著馬在隊列旁緩行,目光銳利地掃視著,確保隊形嚴整,輜重跟上,沿路不時有炊事班和武工隊架起的棚子,分發著熱水熱湯,偶爾還能見到宣傳隊的姑娘們,站在某處高地上,用嘹亮的聲音唱著軍歌、打著快板。
無數的將士,步履沉穩而有力的向前邁進,無數雙腳踩踏在硬土路上,發出整齊而沉重的“沙沙”聲,如同連綿不絕的低沉鼓點,卻又大致保持著一致,仿佛是一個巨人在踏步前行,直往廬州方向而去。
侯俊鋮策馬掠過一個個方陣,在一處山坡上見到了正捧著一張地圖研究著的時代有,卻見他半躺在一副擔架上,一只腳綁得跟粽子似的,心里頓時一驚,趕忙跳下馬來,正要詢問,時代有卻搶先解釋道︰“一時恍惚,腳下沒踩穩,從這山坡上滾下來了,扭傷了腳,沒辦法,只能讓人抬著走了。”
侯俊鋮掃了一眼這個山坡,並不崎嶇,很是平緩,若是平常,以時代有的身手,就算跌倒了打個滾就能站起來,斷斷不會扭傷腳上了擔架,侯俊鋮的視線又落在時代有身上,見他臉上青烏之色更深,雙眼布滿血絲,心中了然,無奈的嘆了口氣︰“早讓你好好睡一覺了,偏偏不听,得,四腳虎,二十八寨里頭排得上好的高手,如今是陰溝翻船了吧?”
“仗打完了,有的是時間睡,仗打不完,想睡也睡不著!”時代有搖了搖頭,並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糾結下去,趕忙轉移話題道︰“侯先生,你這急匆匆地趕來,是帶來什麼新的消息了?”
“安慶那邊,我們派進城里去勸降的清軍將官,統統給周培公砍了,尸體一節一節從城牆上扔下來.......”侯俊鋮冷哼一聲︰“周培公是打定主意要死守到底了,我的判斷沒有錯,就算我們干掉了其他幾部清軍軍團,周培公恐怕也會頑抗到底。”
“這廝也是知道他平日里給那些地主官紳、豪門富戶當打手,幫他們還鄉、鎮壓百姓,惡事做多了,沒有退路了,所以打定決心頑抗到底,和瓦爾喀是一個心思!”時代有面色陰沉,眼中殺氣翻涌︰“只是這麼一來,咱們就只能硬啃安慶了,城里糧草可支一年,一年以後,以周培公他們的秉性,指不定會吃人充饑,咱們可沒有閑工夫圍城跟他耗個一兩年,城里那麼多百姓,也不能害得他們給周培公當口糧!”
“老郁也跟咱們提了意見,希望我們能打多快打多快......”侯俊鋮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二十萬人馬轉戰,還有瓦爾喀部、賴塔所部近十萬俘虜,還有安慶府和周邊府縣那麼多遭了兵災的百姓,後勤壓力實在是太大了,全都壓在老郁一個人身上,他也是好幾日沒睡覺,飯都沒怎麼動,我听他護衛悄悄跟我說,老郁甚至有時候半夜會驚厥嘔血。”
“咱們三個里頭,他年紀最大,身體最先熬不住也是正常的......這般大戰......就是熬人啊!”時代有嘆了口氣︰“那就按照侯先生你的打算修改計劃,一兵團對杰書所部暫時只采取包圍,先擊潰費揚古所部,然後三兵團抽調一部分兵力前往安慶,配合二兵團攻取安慶城,徹底消滅周培公所部。”
時代有頓了頓,手指在地圖上劃過︰“不過嘛......咱們就得加快速度了,即便是修改了計劃,包圍杰書所部最好的地點,也是在崗集至紫蓬山一帶,卡死一首一尾,再以少量兵力沿著山地丘陵布置堡寨,配合水師封鎖河面,就能將杰書所部框死,只要形成包圍,一兵團也能抽調一部分兵力南下,補充進攻城部隊和預備隊之中。”
“咱們不能讓杰書逃到廬州去,廬州本是重鎮,工事眾多、防御堅固,之前杰書在廬州駐扎那麼久,也用心經營了一陣,而且杰書駐屯廬州和出兵攻打桐城之時,廬州就作為糧草集散之地,屯糧無數,支撐個一兩年都沒問題,咱們若是放他進了廬州城憑堅據守,那又變成了安慶一樣的情況,要麼硬啃骨頭,要麼就浪費時間跟他們耗個一兩年。”
侯俊鋮點點頭表示贊同,正要接話,就在此時一騎快馬卷著煙塵,從側後方疾馳而至,直抵中軍,馬上的塘兵翻身下馬,都沒來得及站穩,便喜形于色的遞上了一份沾滿了汗水的緊急軍情。
侯俊鋮展開一看,頓時哈哈大笑起來︰“老時,大好消息!防守廬州的姚啟聖帶著他的淮勇跑了,我們在附近的游擊隊已經進了城,杰書,去不了廬州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