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阿林和趙可蘭兩人尋了一個安靜的巷子,見四下無人,白阿林才從懷里摸出一份被汗水打濕、用布料包著的東西,趙可蘭一邊警惕的向四周張望著,一邊隨手接過掀開一角,見里頭全是謄抄的公文,輕輕點了點頭︰“老規矩,銀子會放在老地方,你自己去取便是,對了,上次的銀子不是我沒給你,是別人找錯了地方,把你的那一份取走了,我已經找他要了回來,這次一並給你。”
“你下頭那麼多下線,難免出問題,我信你......”白阿林微笑著點點頭,還要繼續說下去,趙可蘭卻嚴肅的搖了搖頭︰“干這種事,一點問題出不得,指不定就搞出什麼大事來,這次只是摸錯了銀子,下次說不準摸到朝廷耳報神的懷里去了,那家伙取銀子的地方都記不住,我已經斷了和他的聯系了。”
白阿林皺了皺眉,有些警惕的問道︰“你斷了和他的聯系,豈不是也斷了他的財路?既然是為了銀子來的,你的銀子和衙門里的銀子有什麼分別?他會不會跑去告密?要不要我幫你做些什麼?”
“安心,會有人去處置的......”趙可蘭正翻著一本謄抄的公文,搖了搖頭道︰“我又不是傻子,你這種蠻腦子能想到的,我哪里會想不到?你就安安心心傳些情報即可,自己的安全更重要,別的事不用你管。”
白阿林張了張嘴,眼中卻有些失望的神色,終究還是沒有說出話來,只是默默的點了點頭,趙可蘭正看著公文,也沒注意到他的神色,閑聊似的問道︰“對了,我剛剛在茶館里听一個公差說,關在刑部大牢的那些白蓮教徒都給放了,這事你知道嗎?”
“我也是剛剛知道的,正準備跟你說呢!”白阿林點點頭道︰“納蘭中堂下朝回來,在書房里發了好大的脾氣,連心愛的琉璃鼻煙壺都給砸了,說賽色黑、米思翰他們是蠱惑聖听,是禍國殃民,是要使我大清萬劫不復,總之罵得非常難听,還和幾位大人商量著,能不能瞞著皇上先把人逮回來處置了,再去向皇上請罪。”
“好家伙,納蘭中堂這官場萬花筒都忍不住了.......”趙可蘭嗤笑一聲,抬頭看向白阿林︰“你呢?你覺得這事如何?”
白阿林沉默了一陣,剛要開口,趙可蘭卻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搶話道︰“自己多動動腦子,別總說納蘭中堂或納蘭大人的決定就是對的,就算是對的,對在哪里,你也得仔細想一想啊,別每次問你都跟白問一樣。”
白阿林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後腦勺,把到嘴邊的話憋了回去,細細思索了一番,這才說道︰“反正我覺得這白蓮教不靠譜,什麼刀槍不入啊、什麼佛爺下凡,當年我為了我娘的病也是到處求神拜佛,這樣的神棍騙子見得太多了,而且我娘也是拜佛爺的,還不是被那老病根折磨到現在?”
趙可蘭輕輕點了點頭,又低頭去看那些公文︰“你有這個想法就好,咱們兩個還能繼續往深里發展,你要是也信那神神鬼鬼的事,以後半句話都不會跟你多說!”
白阿林傻笑幾聲,略帶些討好似的傳遞著消息︰“我出來之前,納蘭中堂已經在安排人去截那些白蓮教徒了,听說還派人去拜會索中堂,估摸著是想要調步軍衙門的兵,那些白蓮教徒,怕是走不遠的。”
“沒用的,下頭的公差小民都知道,放了那些白蓮教徒的,是宮里的那位!就算截殺掉那一百多個本來就抱有必死之心的白蓮教眾,就可以改變宮里那位的心思了嗎?”趙可蘭的語氣冰冰冷冷︰“改變不了的,宮里那位現在已經是病急亂投醫的狀態了。”
“此番紅營包圍安慶,擺明了就是要圍點打援,畢其功于一役,徹底打斷大清的幾支重兵兵團,沒了兵,城池地盤紅營想拿就拿,朝廷除了等死,便再沒有別的出路可走,這事莫說是朝廷了,連遠在京師的升斗小民都看得清楚,故而這段時間朝廷拼命的調兵調物,就是為了擊退紅營、保住安慶,爭一線生機。”
“可問題是,從紅營起兵開始,大清對紅營就一直是敗多勝少,之前咸寧之戰、鄱陽湖之戰,大清陸上水上都是敗得一塌糊涂,這次就算調集了幾十萬兵馬,真就能夠擊退紅營大軍嗎?誰有這個信心?皇上心里頭都沒這個信心!”
“而且白蓮教壯大,如今已經是不可遏制了......”趙可蘭忽然抬頭看向白阿林,問道︰“剛剛我听一個旗人說豐台大營正在募兵去河南山東替換南下的兵馬駐守,老白,你準備去應募嗎?”
“不去!”白阿林回答的很干脆︰“之前選余丁去打吳周的北伐軍,差點連命都丟了,家里娘親的病離不開人,老三又斷了腿,也需要照料,此番應募還只發綠營半餉,我要是去了,豈不是斷了家里的營生?”
“就是說啊,你們這些八旗里頭的良家子都不願意去,可想而知那些去河南山東駐守的兵馬,會是一堆什麼臭魚爛蝦?”趙可蘭呵呵冷笑幾聲︰“可河南、山東乃是如今白蓮教發展最為迅猛的兩省,圖海大將軍手下那些西北軍的強將精兵在河南,都讓白蓮教尋機攻下了開封,如今圖海大將軍也要南移,靠著這些臭魚爛蝦接替駐防,還管的住那白蓮邪教的蔓延發展?”
“既然管不住,干脆就不管了,紅營是要覆滅大清,白蓮教無非是尋個國教的地位,就算以後別有二心,好歹現在還是能合作的,紅營都已經快殺到眼前了,也顧不了那麼多了......”趙可蘭將那些公文一和,細細收好,輕輕嘆了口氣︰“皇上不管事,皇上灰心喪氣,但皇上腦子還清楚,納蘭中堂的革新自救已經是走到了死胡同里頭,皇上想要換條路走了,而納蘭中堂......毫無辦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