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市前哨戰
熱帶雨林的晨霧尚未完全散去，濕漉漉的空氣黏在人皮膚上，悶得喘不過氣。
巨大的蕨類植物和糾纏的藤蔓遮蔽了天空，只有零星的光斑艱難地透下來，在林間腐敗的落葉層上投下變幻莫測的光影。
告別的血戰月余的八莫，偵察連作為全師的尖刀，正沿著模糊不堪的林間小道，向著芒市方向艱難地搜索前進。
距離與國內遠征軍會師的日子越來越近，一種混合著期盼、焦躁和莫名不安的情緒在隊伍中彌漫。
前衛班由趙大虎帶著，呈分散隊形，警惕地摸索著前行。
新兵李石頭和小周作為尖兵，走在最前面，兩雙年輕的眼楮不夠用地掃視著前方任何可疑的動靜。
許是這壓抑的叢林和即將到來的勝利沖昏了頭腦，兩人的警惕性稍稍放松，開始低聲交談，話語里充滿了對未來的憧憬。
“等跟遠征軍會師了，咱可得好好露露臉！\"
<1 卡賓槍，雲南話里滿是憧憬，
\"听說遠征軍的弟兄們裝備沒咱好，到時候讓他們看看咱的湯姆遜、巴祖卡，讓他們知道啥叫美式裝備！\"
小周擦了擦臉上的汗珠，四川話笑著附和︰
\"可不是嘛！
等打完仗回國，咱先去上海逛逛！
我听說上海有洋樓、有電影，還有好吃的西餐，咱也當回洋氣人！\"
他拍了拍李石頭的肩膀，
\"到時候咱找家大飯店，點一大桌菜，把這些年沒吃的都補回來！\"
李石頭笑得合不攏嘴，雲南話接著說︰
\"俺還要給俺娘買塊花布，給俺爹帶瓶好酒！
讓他們知道，俺在外面沒丟人，還打跑了鬼子！\"
“小周，”
李石頭一邊用刺刀撥開擋路的藤蔓，一邊興奮地小聲說，
“你說，等跟國內過來的遠征軍弟兄們會了師，咱們是不是就算打通中印公路了？
到時候，咱們是不是就能坐上車，風風光光地回國了？”
小周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娃娃臉上也滿是向往︰
“那必須滴撒！听說國內滴兄弟部隊苦得很，彈藥糧食都缺，看到咱們這美式裝備，還不得把眼楮都看直嘍？
等回了國，老子第一站就要去上海！
听說那地方，洋樓比山還高，電燈電話，晚上亮堂得跟白天一樣！
還要去下館子，吃真正滴本幫菜！”
李石頭嘿嘿一笑︰
“瞧你那點出息！
俺听說上海灘的姑娘，那才叫一個水靈……等打完仗，俺也去見識見識，說不定還能討個婆姨……”
年輕人對勝利後生活的美好想象，暫時驅散了叢林行軍的疲憊和緊張。
他們仿佛已經看到了車水馬龍的繁華都市，聞到了美食的香氣，听到了和平時代的喧囂。
然而，戰爭從未遠離。
就在李石頭的話音剛落，身體微微直起，似乎想透過密林看看前方還有多遠的瞬間——
“砰！”
一聲清脆、突兀、極其熟悉的槍聲！
像是有人在寂靜的圖書館里用力拍了一下桌子，瞬間撕裂了雨林的靜謐！
聲音來自側前方大約兩三百米外的密林深處！
幾乎同時！
“呃啊——！”
李石頭發出一聲短促而痛苦的慘叫，整個人像是被一柄無形的巨錘狠狠擊中，猛地向後仰倒！
他手中的步槍飛了出去，胸口爆開一團刺眼的血花！
“石頭！！！”
小周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被極致的驚恐取代，他失聲尖叫，下意識地就要撲過去！
“趴下！蠢貨！找掩護！！！”
身後不遠處傳來趙大虎的東北話聲嘶力竭、如同炸雷般的怒吼！
小周一個激靈，連滾帶爬地撲到旁邊一棵巨大的榕樹氣根後面，子彈“啾啾”地打在他剛才站立的地面上，濺起一片泥土和腐葉！
戰斗在瞬間爆發，又瞬間陷入一種詭異的寂靜！
除了李石頭倒在地上痛苦而微弱的呻吟聲，以及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再也听不到任何動靜。那個開槍的鬼子，像幽靈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
“狙擊手！狗日的鬼子狙擊手！”
趙大虎眼楮都紅了，壓低聲音對著身後吼道，
“一班散開！左右包抄！
給老子把他摳出來！”
前衛班的戰士們立刻依托樹木、石塊、倒木，緊張地搜索著槍聲傳來的方向。
但密林層層疊疊，視野極差，根本無從判斷子彈具體來自哪個角落。
那個鬼子狙擊手極其老練，開了一槍後便徹底隱匿，連一點痕跡都不露。
很快，古之月听到槍響，立刻帶著徐天亮和鄭三炮趕過來。
“怎麼回事？”
古之月蹲到趙大虎身邊，臉色冷峻。
“媽的！冷槍！打了石頭！
那小子……怕是不行了……”
趙大虎咬著牙，指著前方倒在地上的李石頭，衛生員正冒著風險匍匐過去搶救，但誰都知道，那種傷勢，在這缺醫少藥的野外，希望渺茫。
古之月舉起望遠鏡，仔細搜索著前方的密林。
他蹲在李石頭身邊，看著汩汩流血的傷口，甦北話沉聲道︰
\"老周！快拿急救包！\"
老周趕緊跑過來，從背包里掏出急救包，顫抖著給李石頭包扎，四川話念叨︰
\"挺住啊石頭！
咱還沒去上海呢！\"
李石頭咬著牙，額頭上的汗珠滾滾而下，雲南話虛弱地說︰
\"連長...... 俺沒事...... 別管俺...... 抓鬼子......\"
古之月拍了拍他的肩膀，甦北話堅定地說︰
\"放心，一定抓住他！\"
他端著春田狙擊步槍，慢慢站起身，眼楮透過瞄準鏡，仔細搜索著周圍的樹冠、岩石縫、斷樹樁 —— 任何可能藏狙擊手的地方。
可雨林里植被茂密，樹葉層層疊疊，根本找不到狙擊手的蹤跡。
古之月低聲罵道，手指在扳機上微微用力。
\"狗日的藏得真深！\"
徐天亮也摸了過來，低聲道︰
“連長，這樣子不行！
林子太密，那狗日的藏得賊嚴實！
咱們一寸寸搜，搜到天黑也搜不出來，還淨挨冷槍！
耽誤了會師行程，師座怪罪下來……”
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狠厲︰
“要我說，咱們全連展開，呈散兵線，一起往前壓！
他就一個人一把槍，只要他敢再開一槍，暴露了位置，立馬就能把他打成篩子！
用一條命換他一條命，值！”
鄭三炮也跟著點頭，河南話附和︰
\"副連長說得對！
咱人多槍多，還怕他一個狙擊手？
沖上去，讓他無處可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