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死前出
八莫北面最後一個大型據點，卡在通往八莫的咽喉要道上。
天色微明時，他們接近了曼西外圍。這里地形更為復雜，丘陵起伏，灌木叢生。
古之月示意隊伍再次停下，分散隱蔽，派出孫二狗帶人前出摸情況。
等待的時間格外漫長。潮濕的晨霧彌漫開來，帶著嗆人的土腥和植物腐敗的氣息。
鳥叫聲稀疏，反而顯得異常。
突然，前方傳來一聲尖銳的鳥鳴——是孫二狗發出的警告信號！
幾乎同時，一種沉悶的、混雜著引擎轟鳴、木輪吱嘎、牲畜嘶鳴和人類呵斥的噪音，從前方山路的拐角處傳來，越來越近！
“隱蔽！”
古之月低吼。
所有人瞬間伏低，槍栓輕微拉動，手指扣上扳機，心髒提到嗓子眼。
視線里，一隊日軍的輜重車隊出現了！
大約二三十輛騾馬大車，上面堆滿了箱子和麻袋，押運的鬼子兵大約一個小隊，五十人左右，散漫地走在車隊兩側，槍斜挎著，顯得疲憊而松懈。
他們正從曼西據點的方向出來，看樣子是要往北邊太平江方向去！
兩支隊伍，在這黎明前的濃霧里，在這條狹窄的山路上，猝不及防地撞了個面對面！
距離不足百米！
最前面的幾個鬼子兵也幾乎同時發現了隱藏在灌木叢中、來不及完全躲藏的幾個偵察連士兵的身影！
驚愕。
死一般的驚愕凝固了零點幾秒。
“敵襲！敵襲！）”
一個鬼子曹長率先反應過來，淒厲地尖叫起來，伸手就去摘肩上的步槍。
“打！”
古之月的命令幾乎同時炸響！
“砰砰砰！”
“噠噠噠——！”
偵察連的槍聲率先爆豆般響起！
沖在最前面的幾個鬼子兵哼都沒哼就栽倒在地。
戰斗瞬間打響！
鬼子輜重隊被打了個措手不及，頓時人仰馬翻，騾馬驚惶嘶鳴，車輛傾覆，物資滾落一地。
押運的鬼子兵慌亂地尋找掩體，開槍還擊。
子彈啾啾地劃過空氣，打在樹干、石頭和泥土上，噗噗作響。
硝煙味、血腥味瞬間彌散開來，壓過了晨霧的土腥。
但偵察連是蓄勢待發，又佔了先手和地形優勢。
火力精準而凶猛。趙大虎端著一挺歪把子，幾個點射就把試圖組織抵抗的鬼子曹長打成了篩子。
鄭三炮帶著人從側翼包抄，手榴彈像下餃子一樣扔進鬼子混亂的隊伍里，炸起一團團火光和慘叫。
戰斗結束得很快。
不到十分鐘，這支倒霉的輜重小隊就被基本消滅。
只剩下三四個鬼子，魂飛魄散地扔下槍，連滾帶爬地沿著來的路，向曼西據點、乃至更遠的八莫方向瘋狂逃去。
“媽的！沒清理干淨！”
陳天方罵了一句，舉槍要追。
“別追了！”
古之月喝止，臉色鐵青，
“槍一響，曼西的鬼子肯定听到了！
很快就會撲過來！
大部隊馬上就到！”
他快速環視四周，又看了一眼地圖，眼神急劇閃爍，一個大膽的計劃瞬間成型。
古之月的語速極快︰
“天亮！”
“到！”
“你帶小周，李石頭，再挑兩個機靈腿腳快的，帶上備用電台！
立刻繞過戰場，繼續往八莫方向插！
能插多深插多深！
看清鬼子主力布防、炮兵陣地、物資囤積點！
特別是山田指揮部可能的位置！”
徐天亮一愣，隨即明白︰
“要得！你們呢？”
古之月的甦北話，帶著一股狠勁︰
“我們留下！
吸引曼西和八莫出來的追兵！
給你們爭取時間！
記住，你們的眼楮，比我們這一百多條命都金貴！
看到什麼都記下來，發回去！”
“可是……”
“執行命令！”
古之月打斷他，眼神不容置疑，
“電台保持靜默，非必要不聯系！走！”
徐天亮不再猶豫，重重點頭︰
“保重！”
他一揮手，
“小周，石頭，還有，你，你......跟我走！”
十二條身影如同離弦之箭，迅速脫離戰場，消失在東南方向更濃密的霧靄和叢林之中。
古之月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情緒，轉身吼道︰
“弟兄們！抄家伙！
把這爛攤子給我搞得再熱鬧點！
讓鬼子知道，咱爺們就在這兒等著他！”
偵察連迅速利用地形和翻倒的車輛物資構築簡易工事，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暴風驟雨。
……
約莫半個小時後，地面隱隱傳來震動。
遠處，曼西方向塵土揚起，引擎的轟鳴聲越來越響，中間夾雜著日軍部隊跑步前進的嘈雜聲和軍官的呵斥。
規模不小！
古之月舉起望遠鏡，只見視野盡頭，一隊隊的日軍士兵，在幾輛裝甲車的引導下，正沿著公路快速涌來！
刺刀反射著慘白的光。
沖天的殺氣即使隔得老遠也能感受到。
而在更後方，一輛插著將旗的黑色轎車格外醒目，周圍簇擁著大批軍官和衛兵。
一個穿著黃呢將官服、身形瘦削、面容陰鷙的老鬼子，正舉著望遠鏡朝這邊望來。
即使看不清面目，那股子位高權重、冷酷嗜血的氣息也撲面而來。
山田次郎！
他竟然親自來了！
古之月的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笑意道︰
“媽的，釣到條大魚……全體都有！
準備戰斗！
放近了打！”
巨大的危機如同烏雲壓頂。
而此刻，徐天亮帶著四人小隊，正利用山坳和植被的掩護，幾乎是貼著這條洶涌而來的日軍大隊的側翼，險之又險地、無聲無息地逆向穿插。
他們能清晰地听到日軍皮靴踏地的沉重腳步聲、裝甲車引擎的咆哮、甚至軍官的催促叫罵，能聞到那股子汗臭、機油和武器保養油混合的日本軍隊特有的味道。
最近的時候，一隊鬼子的搜索分隊幾乎就從他們頭頂上方幾米處的土坎上跑過，碎石嘩啦啦地滾落下來。
小周屏住呼吸，整個人死死貼在長滿青苔的岩石後面，心髒快要跳出胸腔。
李石頭的手緊握著沖鋒槍，手指扣在扳機上，微微發抖，眼楮因為極度緊張而布滿血絲。
徐天亮示意絕對不要動，連呼吸都要放到最輕。
鬼子的主力，包括那輛校官車，轟隆隆地從他們隱蔽處的側前方不到一百五十米的地方開了過去，注意力完全被前方古之月他們制造的“大場面”所吸引，絲毫沒有察覺到這幾只幾乎融入岩石和草叢里的“小螞蟻”。
等待這漫長的洪流完全經過，十二個人才如同虛脫一般，緩緩松了口氣，彼此對視，都看到對方眼中的驚悸和後怕。
徐天亮用氣聲，帶著劫後余生的嘶啞道︰
“走……快走！
趁他們被老古咬住，趕緊往里鑽！”
他最後望了一眼西北方向，那里已經爆豆般響起了密集至極的槍炮聲，顯然古之月他們已經和山田的先頭部隊交上了火。
徐天亮咬咬牙，猛地一揮手，帶著小隊像四支無聲的利箭，繼續射向八莫那未知而危險的心髒地帶。
而他們身後，山田次郎的龐大部隊，正攜帶著毀滅性的力量，撲向古之月和他那支決心死戰到底的偵察連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