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越庫芒山
隊伍如同一條重新甦醒的鋼鐵長龍,迅速而有序地穿過剛剛經歷血戰的隘口,繞過那片被死亡氣息籠罩的榕樹林,再次沒入前方更加深邃、更加險峻的庫芒山脈雨林之中。
腳步聲、武器踫撞的輕微聲響、以及壓抑的喘息,迅速被濃密的植被吞沒。
兩個小時後。
隘口方向,隱隱傳來了潮水般的人聲和腳步聲,沉悶而有力,如同大地在低吼。
那是113團主力,如同一條鋼鐵洪流,終于抵達了偵察連用鮮血撕開的生命通道。
很快,那片死寂的榕樹林邊緣,迎來了新的客人。
幾個背著沉重鋼瓶、手持怪異長管武器的士兵,在劉團長親自的注視下,沉默而迅捷地進入了劉拐子班的封鎖陣地。
劉拐子指著那個依舊死寂、卻散發著不祥氣息的巨大樹洞,言簡意賅︰
“長官,耗子還在里頭,至少兩個,死硬。”
背噴火器的士兵點點頭,沒有多余的話語。
他們熟練地檢查裝備,沉重的燃料罐發出輕微的液體晃動聲。
兩人一組,交替掩護,如同捕獵的毒蛇,悄無聲息地向樹洞逼近。
噴火槍那粗長的槍管,在昏暗的光線下閃爍著幽冷的金屬光澤,槍口如同怪獸的咽喉。
距離五十米。
四十米。
三十米…樹洞里依舊死寂,仿佛里面的人已經放棄。
但所有人都知道,那黑暗深處,隱藏著最後的瘋狂。
就在噴火手即將進入最佳射程的一剎那——
“天皇陛下萬歲!
板載!!!”
一聲歇斯底里、充滿絕望和瘋狂的日語嚎叫猛地從樹洞深處炸響!
緊接著,兩個渾身血污、如同地獄惡鬼般的身影,端著上了刺刀的九九式步槍,從幽暗的洞口狂吼著沖了出來!
他們臉上是徹底癲狂的扭曲,眼中燃燒著同歸于盡的火焰,直撲向噴火手!
“開火!”
指揮員厲聲下令!
嗤——!!!
一道熾烈無比、如同熔岩般粘稠的橙紅色火龍,猛地從粗大的噴火槍口咆哮而出!
瞬間撕裂了昏暗的空間!那恐怖的高溫,讓幾十米外的劉拐子等人都感覺面皮一陣灼痛!
火龍精準無比地吞噬了那兩個瘋狂撲來的身影!
沒有慘叫,只有極其短暫、如同油脂落入滾油般的“滋啦”聲!
人影瞬間被粘稠的烈焰包裹,變成兩個瘋狂扭動、掙扎的火球!
刺刀在火焰中迅速變紅、彎曲、熔化!
僅僅幾秒鐘,兩個火球就停止了掙扎,如同兩截燃燒的焦炭,轟然栽倒在洞口,繼續猛烈燃燒,散發出令人作嘔的皮肉焦糊和油脂燃燒的惡臭!
火焰並未停止!
噴火手冷酷地移動著槍口,將那道長達數十米的恐怖火龍,如同烈焰長鞭般狠狠抽進了幽深的樹洞內部!
粘稠的凝固汽油猛烈燃燒,發出“呼呼”的咆哮聲,瞬間填滿了整個洞穴空間!
洞壁上的苔蘚、藤蔓、甚至潮濕的木頭,都被這地獄之火點燃!
整個巨大的榕樹洞,瞬間變成了一個熊熊燃燒的煉獄熔爐!
濃煙裹挾著惡臭沖天而起,將附近的樹冠都映得一片通紅!
火焰持續噴吐了十幾秒才停止。
洞口內外,只剩下焦黑的殘骸和猛烈燃燒的火焰,發出“ 啪”的爆響。
空氣灼熱得扭曲,刺鼻的焦糊味彌漫開來。
一切抵抗,在絕對毀滅性的烈焰面前,徹底化為了灰燼。
“通道安全!
全速通過!”
劉團長沉穩有力的命令聲響起。
鋼鐵的洪流不再有絲毫遲滯,踏過隘口的泥濘和焦土,踏過那片依舊散發著余熱和惡臭的榕樹煉獄,滾滾向前,朝著布杰班山的方向,奔涌而去。
庫芒山脈的山腰,雨勢似乎小了些,但濃霧開始彌漫,能見度更低。
濕冷的霧氣如同冰冷的紗幔,纏繞在虯結的樹干和巨大的蕨類植物之間。
古之月在一塊巨大的、布滿濕滑苔蘚的岩石上停下腳步,拄著春田步槍微微喘息。
他身後,偵察連的士兵們散落在崎嶇濕滑的山坡上,無聲地抓緊這片刻的喘息之機。
每個人都如同剛從水里撈出來,泥漿、汗水、還有不知是誰的血跡,糊滿了破舊的軍裝。
沉重的裝備壓得肩膀生疼,連續高強度行軍和戰斗帶來的疲憊,如同跗骨之蛆,啃噬著每一根神經。
他回頭望去。透過林木的縫隙和翻涌的濃霧,隘口的方向早已看不見,
但那片榕樹林上空,此刻卻隱約可見一片異樣的、暗紅色的光暈,在濃霧中暈染開來,如同地獄之眼在陰雲下睜開。
即使隔著這麼遠的距離,空氣中似乎也飄來一絲若有若無的、令人作嘔的焦糊氣味。
古之月知道那是什麼。
那暗紅的光暈,是凝固汽油猛烈燃燒的光芒;
那焦糊的氣味,是鋼鐵與血肉在烈焰中共同化為灰燼的證明。
113團的主力,已經用最徹底的方式,掃清了最後的障礙。
他緩緩收回目光,看向前方。
濃霧彌漫,雨林的幽深仿佛沒有盡頭。
庫芒山的山脊,如同一道巨大而沉默的黑色剪影,橫亙在更加濃重的雨雲之下,等待著他們去征服。
“原地…休整五分鐘。”
古之月的聲音帶著一絲沙啞的疲憊,打破了山間的死寂,
“檢查裝備,處理傷口。
老周!”
“要得!連長!”
炊事班長老周那張黑紅的臉立刻從隊伍後面擠出來,四川話依舊帶著煙火氣。
“還有多少‘硬火’?
給弟兄們分分,墊墊肚子。”
古之月問道。
“菠蘿罐頭還夠一人一口的!”
老周拍著背囊,
“肉干是真莫得嘍!
打完這仗,連長你得給俺記雙份功!”
古之月嘴角扯動了一下,算是回應。
他掏出水壺,擰開蓋子,冰冷的雨水混雜著汗水的咸澀味涌入喉嚨,勉強壓下那翻騰的疲憊和硝煙帶來的燥熱。
他再次望向隘口方向那片暗紅的天際,眼神復雜。
火焰淨化了最後的抵抗,也吞噬了最後的瘋狂。
但那焦黑的痕跡,那刺鼻的氣味,如同烙印,刻進了這片雨林,也刻進了每個經歷者的記憶深處。
他深吸了一口濕冷而帶著焦糊余韻的空氣,挺直了腰背。
春田步槍冰冷的槍身,傳遞來一種沉甸甸的、名為責任的力量。
前方的路,通向布杰班山,通向最終的戰場,通向未知的血火與歸途。
“繼續前進。”
古之月的聲音不高,卻在濃霧彌漫的山腰清晰地傳開,帶著一種穿透雨幕的堅定,
“翻過庫芒山,就是布杰班山!
狗日的小鬼子,等著咱們去掏他心窩子!”
隊伍重新開始蠕動,沉默地沒入更加濃稠的霧靄和深不見底的雨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