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之月的狙擊(一)
“是!
營長!
活著回家!”
壓抑到極致後的爆發,所有軍官齊聲嘶吼,聲音混合著激動、決絕和一種破釜沉舟的悲壯,幾乎要沖破低矮的掩蔽所頂棚,直上雲霄!
命令如同燒紅的鐵水,瞬間灌注到榕樹陣地每一根神經末梢。
疲憊不堪的士兵們被這突如其來的“闊綽”和“五天”的希望注入了強心針,麻木的眼神重新燃起火焰,佝僂的腰背也挺直了幾分。
陣地上彌漫開一種奇異的亢奮,仿佛饑餓的狼群嗅到了血腥。
天色在炮火的間隙里艱難地亮了起來,灰蒙蒙的,如同浸了髒水的棉絮。
空氣依舊渾濁,硝煙味混合著濃重不散的尸臭和焦糊味,沉甸甸地壓在胸口。
但陣地上的氣氛卻截然不同了。
孫二狗和徐天亮並肩趴在一處視野開闊、由沙袋和粗大樹根壘成的射擊掩體後面。
掩體里殘留著昨夜激戰的痕跡——冰冷的彈殼散落在泥水里,被踩扁的煙盒,還有半塊沾著泥土的壓縮餅干。
孫二狗那雙如同鷹隼般的眼楮,透過蔡司望遠鏡(繳獲品),死死地掃視著前方那片被晨霧和硝煙籠罩的、起伏不平的山坡。
遠處,日軍的陣地一片死寂,只有幾縷稀薄的炊煙有氣無力地飄向鉛灰色的天空,偶爾能看到土黃色的人影在工事後面極其謹慎地移動,如同受驚的地鼠。
“瞅見沒?”
孫二狗放下望遠鏡,用胳膊肘捅了捅旁邊的徐天亮,東北口音壓得低低的,帶著一種老獵手特有的敏銳和冷嘲,
“狗日的學精了!
昨晚上被咱揍得鼻青臉腫,今天連個屁都不敢大聲放!
縮頭烏龜似的,肯定憋著壞水,想跟咱玩陰的!”
他粗糙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身邊那門57毫米無後坐力炮冰冷的、泛著幽藍烤藍光澤的炮管。那炮管修長,炮口微微上揚,帶著一種沉默的威懾力。
“玩陰的?”
徐天亮嗤笑一聲,金陵腔調帶著十二分的不屑,他從腰後抽出那具圓筒狀的1巴祖卡火箭筒,像撫摸情人一樣拍了拍那光滑冰冷的筒身,動作油滑中透著自信,
“在咱老徐面前玩陰的?
姥姥!老子專治各種陰溝里的耗子!”
他眯起眼,透過巴祖卡簡陋的鐵絲瞄準具,瞄著遠處一個疑似機槍巢的土包,
“看見沒?
就那土坷垃後面,保不齊就貓著個歪把子!
賭不賭?
看咱哥倆今天誰敲掉的王八殼子多?
輸的回去洗一個月臭襪子!”
孫二狗沒立刻接茬,他再次舉起望遠鏡,仔細地觀察著那個土包周圍的地形,眉頭緊鎖著算計
“行!賭就賭!
不過老子丑話說前頭,你那‘燒火棍’夠不著重機槍,可別賴賬!”
他猛地一拍大腿,動作利落地將那門沉重的無後坐力炮扛上了肩頭!
冰冷的炮身壓在他厚實的肩肌上,沉重的質感讓他血脈賁張。
裝填手立刻默契地將一枚沉甸甸的高爆彈塞入後膛,“ 噠”一聲脆響,閉鎖到位。
“走!先拿鬼子的炮和重機槍開開葷!”
孫二狗低吼一聲,如同準備撲食的猛虎,弓著腰,帶著裝填手迅速而無聲地沿著交通壕,向一處能更好俯瞰側翼窪地的隱蔽射擊位轉移。
炮管在移動中偶爾磕踫到沙袋或壕壁,發出沉悶的輕響。
徐天亮看著孫二狗貓腰離去的背影,撇了撇嘴
“切!夠不著重機槍?
老子還看不上呢!
輕機槍才是咱的菜!
一炮過去,連人帶槍全報銷,那叫一個干淨利落!”
他也扛起巴祖卡,帶著自己的彈藥手,靈活地鑽向另一處靠近前沿、能更好覆蓋正面緩坡的射擊點。
與此同時,古之月避開喧囂的炮位和忙碌的士兵,像一只敏捷的山貓,悄無聲息地攀上了那棵飽經戰火、枝干多處焦黑斷裂卻依舊頑強屹立的老榕樹。
粗糙的樹皮摩擦著他的手掌和軍裝,發出沙沙的輕響。
越往上爬,昨夜激戰留下的痕跡就越發觸目驚心——粗大的枝干被炸裂,露出慘白的木質,濃密的枝葉被削去大半,只剩下光禿禿的斷茬和焦黑的殘葉,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焦糊味和尚未散盡的硝煙氣息。
張自茂那如同磐石般的身影,就半隱在最高處一個由斷裂枝干自然形成的、勉強還能遮蔽的凹槽里。
他正用一塊沾了槍油的軟布,極其細致地擦拭著那支視若生命的1903a4狙擊步槍的槍管和瞄準鏡,動作輕柔得如同對待嬰兒。
陽光透過稀疏的枝葉,斑駁地落在他專注而沉靜的臉上。
“茂哥兒,”
古之月的聲音帶著甦北口音特有的沉穩,在張自茂身後輕輕響起,
他小心地避開一根搖搖欲墜的斷枝,在張自茂旁邊找了個相對穩固的枝杈坐下,
“跟你討教討教。”
他的目光落在張自茂手中的狙擊槍上,帶著一絲毫不掩飾的欣賞和好奇,“這‘長眼楮的槍’,在藍姆迦就見你們耍得神乎其神,隔著幾百米說打左眼不打右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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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兒個……手癢,想試試水。”
他指了指那支槍。
張自茂擦拭的動作微微一頓,抬起頭。
那張平日里幾乎沒什麼表情的臉上,難得地露出一絲極淡、幾乎難以察覺的笑意,像是冰封的湖面裂開了一道細縫。
他沒說話,只是很自然地將擦拭好的狙擊步槍連同裝著四倍瞄準鏡的沉重槍身,穩穩地遞向古之月,動作帶著一種無言的信賴。
古之月深吸一口氣,帶著一種近乎朝聖般的莊重,伸出雙手,接過了這支冰冷的、凝聚著死亡藝術的武器。
入手的感覺遠比他的春田步槍沉重許多,重心也更加靠前。
槍托抵上肩窩的瞬間,那冰涼的胡桃木觸感和精確契合人體工學的曲線帶來一種奇異的穩定感。
他小心翼翼地將臉頰貼上同樣冰涼光滑的托腮板,動作略顯生澀。
右眼湊近那具碩大的瞄準鏡。
視野瞬間被拉近、放大、清晰地切割!
遠處模糊的山巒、樹叢、甚至岩石的紋理都驟然變得清晰無比!
十字分劃的線條冰冷而精確地分割著視野。這種清晰度帶來的震撼,遠非他慣用的機械瞄具可比!
他試著輕輕移動槍口,感受著瞄準鏡里世界的平穩滑動,屏住呼吸,體會著那種將遠處景物牢牢“釘”在分劃中心的感覺。
鏡片邊緣輕微的畸變和視野的狹窄需要適應。
“這鏡子……真是千里眼啊……”
古之月由衷地低嘆一聲,聲音里充滿了新奇。
他緩緩移動槍口,如同初次得到新奇玩具的孩子,貪婪地掃視著瞄準鏡里那片被放大的戰場——焦黑的彈坑,斷裂的樹干,扭曲的鐵絲網……一切都縴毫畢現。
就在他緩慢地、幾乎是下意識地將槍口移向陣地東北方向,一片相對茂密、昨夜炮火波及較少的雜木林邊緣時,瞄準鏡視野的邊緣,
一點極其微弱的、與環境色幾乎融為一體的異樣反光,極其短暫地閃爍了一下!
古之月的動作驟然僵住!心跳在瞬間漏跳了一拍!
那反光……位置很高!
在樹冠層!
“十點鐘方向!”
旁邊張自茂低沉的聲音如同耳語般響起,帶著狙擊手特有的冰冷和絕對的專注,他不知何時已舉起了自己的望遠鏡,緊緊貼在眼前,
“距離……五百米左右!
那棵最高的櫟樹!
樹冠分叉處!
有東西!”
古之月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屏住呼吸,手指因為過度用力而微微顫抖。
他極其緩慢、極其謹慎地將槍口向左上方移動,一點點,一絲絲,仿佛怕驚動了什麼。
十字分劃如同蝸牛爬行,艱難地移向張自茂指示的那片濃密的、交織著深綠和墨綠葉片的樹冠陰影處。
找到了!
在瞄準鏡放大的視野里,那團陰影的輪廓逐漸清晰——那並非自然的枝葉堆積!
幾根被刻意折斷、橫搭在主枝上的粗枝,巧妙地形成了一個隱蔽的射擊平台!
平台邊緣,一小截被偽裝網覆蓋、只露出極小一截槍管和散熱孔輪廓的東西,正微微探出!
槍管下方,似乎還有一小塊土黃色的布料……是人!
一個穿著偽裝服、幾乎與樹冠融為一體的鬼子狙擊手!
他藏得極其刁鑽,若非剛才那極其偶然的反光(可能是瞄準鏡蓋的金屬邊緣或是水壺?),以及張自茂超乎常人的敏銳觀察力,絕難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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