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的硝煙味
訓練場邊上,一排長徐天亮像個沒骨頭的泥鰍,癱在幾只摞起來的彈藥箱上。
身上的軍裝濕了大半,緊緊貼著皮肉,勾勒出精瘦的骨架。
他手里捻著根不知從哪兒摳出來的、被雨水泡得發軟的地瓜干,有一搭沒一搭地啃著,金陵口音懶洋洋地拖得老長,在潮濕的空氣里打著旋兒︰
“歇歇吧,歇歇吧!練他娘個腿啊練?
練得再凶,好肉也輪不到咱偵察連啃一口!阿是滴?”
他旁邊,二排長孫二狗正跟手里那桿沾滿泥漿、快要散架的中正式較勁。
河南腔調里裹著濃得化不開的怨氣,手里的通條“ ”地捅著槍膛,那動靜像是要把它捅出個窟窿來︰
“可不咋地!
那112團一營,嘿,腳底板抹了油,又竄出去啦!
說是去撈搜索連剩下的弟兄?
呸!說得跟唱大戲似的,還不是搶功!
咱偵察連呢?跟這爛泥坑里腌咸菜!”
他猛地一拉槍栓,那生澀刺耳的金屬摩擦聲扎得人耳膜疼,
“啥任務都撈不著,老子這槍管子都快閑出綠毛嘍!”
不遠處,幾個泥猴似的兵正吭哧吭哧地練匍匐。
泥水糊得只能看見倆眼珠子在動,听見孫二狗的牢騷,
一個兵停下動作,抹了把臉上的泥漿,露出底下焦灼又憋屈的臉︰
“排長,下頭的弟兄們真快熬出火啦!
眼珠子都餓綠了!
憑啥好事都是他112團的?
咱偵察連是後娘養的?”
他的話像丟進滾油鍋里的一滴水,立刻炸開一片嗡嗡的附和聲,混在淅淅瀝瀝的雨聲里,透著一股子壓抑不住的躁動。
“吵吵啥?吵吵啥!”
三排長鄭三炮的大嗓門猛地炸開,帶著河南梆子般的高腔,壓過了那片嗡嗡聲。
他正一腳深一腳淺地從泥水里趟過來,黑塔似的身軀每一步都踩得泥漿四濺,
“眼綠?眼綠有球用!
沒任務就老實給老子趴著!
趴久了,地里的蚯蚓都能讓你練出槍法來!”
話雖硬,可他那雙豹子眼里也燒著同樣的焦渴和不甘,狠狠掃過那群泥兵,
“都他娘的給老子打起精神!別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蔫兒了!”
“三炮哥,話是這麼說,”
徐天亮把最後一點軟塌塌的地瓜干塞進嘴里,咂摸著那點可憐的甜味,慢悠悠地站起身,
“可這心里頭,它憋得慌啊!
弟兄們嗷嗷叫,不是一天兩天嘍。
這救援搜索連殘部,听著就該是咱偵察連的活兒啊?
鼻子底下兩條腿,咱跑得不比誰快?”
他拍了拍屁股上的泥,
“憑啥便宜外人?
師部那幫官老爺,腦子里糊的都是這爛泥巴吧?”
孫二狗把通條“ 當”一聲扔在旁邊的彈藥箱上,濺起幾點泥星子︰
“就是!憋屈!真他娘的憋屈!
老古,你是咱頭兒,你得去問問!
再這麼下去,弟兄們怕是要鬧營了!”
一直沉默地靠在旁邊一棵淌著水的樹上的古之月,終于動了動。
他嘴里咬著一根不知名的細草睫,苦澀的草汁混著雨水的土腥氣在舌尖蔓延。
他吐出那截被嚼得稀爛的草睫,甦北口音低沉,像這陰雨天一樣帶著濕冷的重量︰
“嗯,是得去問問。”
他直起身,目光掃過一張張沾滿泥污、寫滿焦躁和不忿的臉,
“都消停點。該練的,一樣別落下。
我去師部討個說法。”
他整了整同樣濕透的軍帽檐,帽檐下那雙眼楮沉靜得像深潭,底下卻隱隱有暗流涌動。
沒再多說一個字,他轉身,深一腳淺一腳地踏進營地中央那條被踩得稀爛、泥漿翻涌的“路”,身影很快就被灰蒙蒙的雨幕和營房間蒸騰起的濕氣吞沒了。
徐天亮看著他消失的方向,撇了撇嘴,金陵腔又溜了出來︰
“討說法?我看是討沒趣!
師部那門檻,高著呢!”
話是這麼說,可他眼底深處,還是藏著那麼一絲絲微弱的期盼,像這雨季里偶爾從雲縫里漏下的一星半點光。
師部的磚房像個巨大的吸水海綿,飽飽地吸足了濕氣,牆壁陰冷得仿佛能擰出水來。
空氣里浮動著紙張受潮後的酸腐味兒、劣質煙草燃燒後的嗆人煙氣,還有一種更壓抑的、無形的東西——焦躁。
走廊里光線昏暗,只有盡頭那扇掛著“副官室”木牌的門縫下,漏出一線昏黃搖曳的燈光,像黑暗里一只疲憊的眼楮。
古之月踩著腳下發出輕微“嘎吱”聲、仿佛隨時會朽爛的木頭地板,一步步走近。
越近,門里傳出的爭執聲就越清晰,像繃緊的弓弦發出的嗡鳴,穿透木門,尖銳地扎進耳朵。
“孫將軍!我必須再次強調,這不符合邏輯!”
一個略顯生硬、腔調古怪的英語聲音拔得很高,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傲慢,
“一個完整的營級建制,配備基礎火力,被區區小部隊包圍一周?
甚至聲稱損失了一個連?
史迪威將軍的判斷是準確的!
這只能是你們前線指揮官對敵情的嚴重誤判,或者……”
那個聲音刻意停頓了一下,留下一個令人極其不舒服的空白,
“……是為了掩飾其作戰不利而進行的夸大其詞!”
緊接著,是一個古之月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帶著濃重合肥口音的聲音猛地炸開,像平地驚雷,帶著金屬般的鏗鏘和壓抑到極點的怒火︰
“誤判?夸大?關副官!
你告訴山姆少校,被圍在那里的是誰!
是我黃埔六期步兵科的李定國!
是我孫某人在稅警總團就帶過的兵!
他骨頭縫里有幾斤幾兩,老子一清二楚!
他不是那種為了推卸責任就謊報軍情的孬種!”
話音未落,里面傳來“砰”的一聲悶響,像是拳頭或者什麼沉重的東西狠狠砸在了桌面上,震得門框上簌簌落下幾縷灰塵。
古之月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緊了。
李定國?一營長?被圍?損失一個連?
這些詞像燒紅的烙鐵,燙得他太陽穴突突直跳。
他深吸一口氣,那潮濕陰冷的空氣帶著濃重的紙霉味和煙味涌入肺腑,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
他挺直了被雨水浸透、感覺異常沉重的脊背,抬手,指關節在粗糙冰冷的木門上敲了三下。
“報告!”
里面的爭吵聲戛然而止。
死寂只持續了一兩秒,隨即傳來關副官那特有的、帶著點圓滑和疲憊的聲音︰
“進來。”
古之月推開門。
一股更濃烈、更復雜的氣味撲面而來︰濃得化不開的煙味,劣質咖啡的焦糊氣,汗水混合著皮革的味道,還有文件堆里散發出的陳腐氣息。
小小的副官室里煙霧繚繞,空氣粘稠得幾乎能用手攪動。
光線來自桌上一盞昏黃的煤油燈和牆壁上掛著的幾盞光線同樣微弱的氣燈,在濃重的煙霧中投下扭曲晃動的影子。
屋子中央,一張巨大的、鋪著沾滿污漬和茶漬地圖的桌子幾乎佔據了所有空間。
桌子一側,站著副官關維德。
他穿著筆挺的呢子軍裝,此刻卻顯得有些狼狽,領口的風紀扣不知何時解開了,頭發也有些凌亂,臉上帶著熬夜的疲憊和左右為難的焦慮,手里捏著一支紅藍鉛筆,指關節因為用力而發白。
他旁邊,是古之月的老長官,孫副軍長。
孫將軍身姿依舊挺拔如松,但那張稜角分明的臉上,
此刻陰雲密布,濃眉緊鎖,嘴唇抿成一條冷硬的直線,眼楮里燃燒著被強行壓制的怒火,像隨時要噴發的火山。
他面前的桌面上,一只搪瓷茶缸歪倒著,深褐色的茶水正順著桌沿滴滴答答地往下淌,在木地板上積了一小灘。
桌子的另一側,站著兩個美國人。
為首的是史迪威將軍的參謀,山姆少校。
他身材高大,穿著剪裁合體的美式軍便服,金發一絲不苟地梳向腦後,下巴微微抬起,藍灰色的眼楮里毫不掩飾地流露著審視和一種居高臨下的不耐煩。
他雙手抱胸,指間夾著一支燃了一半的駱駝牌香煙,煙灰積了長長一截也懶得彈掉。
他身後站著個更年輕的軍官,面無表情,像個背景板。
“古連長?”
關副官看到古之月,像是抓住了一根稻草,又像是頭疼得更厲害了,眉頭擰得更緊,
“什麼事?沒看見正……”
他話沒說完,目光又不由自主地瞟向桌面上那份被茶水浸染了一角的電報,上面“112團一營”、“被圍”、“傷亡慘重”、“急援”等字眼像燒紅的針,刺得人眼楮疼。
古之月腳跟一並,敬了個禮,濕透的軍裝緊貼著皮膚,帶來一陣寒意。
他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平穩,但甦北口音里還是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
“報告長官!偵察連古之月報到!
連里弟兄們……
對此次救援搜索連殘部的任務派遣,有些想法。
大家求戰心切,情緒……不太穩定。”
他斟酌著詞句,目光掃過孫立人那張鐵青的臉和山姆少校那副冷漠傲慢的神情,
心里那點為自己連隊請戰的心思,瞬間被眼前這劍拔弩張的局面和電報上的噩耗沖得七零八落。
他意識到,自己撞上了一堵遠比營區泥濘更難以逾越的高牆。
山姆少校從鼻孔里發出一聲短促的、帶著輕蔑意味的哼聲,像是在嘲笑這種“基層士兵的情緒”根本不值一提。
他夾著香煙的手隨意地揮了揮,仿佛在驅趕一只惱人的蒼蠅,煙灰簌簌落下。
他側過身,用戴著雪白手套的食指,極其隨意地在那張巨大的、標示著復雜地形和敵我態勢的地圖上點了點,動作輕佻得如同在指點一幅拙劣的涂鴉。
他指向野人山外圍一片被紅鉛筆潦草圈出的區域,語速飛快,帶著美式英語特有的卷舌音和不容置疑的論斷︰
“看這里!將軍!
還有這位……連長先生?”
他瞥了古之月一眼,眼神掠過他濕透沾泥的綁腿和簡陋的裝備,那輕慢幾乎凝成了實質,
“野人山邊緣!
地形破碎,植被稀疏!
根本不可能隱藏日軍聯隊級別的重兵!
我們的空中偵察報告顯示,該區域只有零星的、小規模的日軍活動跡象!
最多是大隊級別日軍編制,約千人左右)的騷擾部隊!”
他手指用力在那紅圈上敲了敲,發出篤篤的悶響,仿佛在敲打一個頑固不化的榆木腦袋,
“李營長聲稱遭遇至少一個聯隊日軍編制,約三千至四千人)的圍攻?
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要麼是他在復雜地形和惡劣天氣下產生了嚴重誤判,被小股敵人襲擾就驚慌失措;要麼……”
他拖長了音調,目光銳利地掃過孫副軍長和關副官,最後停在古之月臉上,帶著一種審視罪犯般的壓迫感,
“就是怯戰!
為了替自己無法完成救援任務、甚至可能已經出現的重大失利尋找借口!”
“怯戰?!”
孫副軍長猛地向前一步,雙手撐在桌沿上,身體前傾,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雄獅。
汽油燈昏黃的光線照亮了他額角暴起的青筋和眼中駭人的血絲。
那身筆挺的將官呢制服下,蘊藏的力量仿佛要沖破布料。
他的聲音不高,卻字字如鐵錘砸在砧板上,震得桌上的茶杯嗡嗡作響,蓋過了窗外淅瀝的雨聲︰
“山姆少校!
我再說最後一次!李定國!
他是我孫立人一手帶出來的兵!
淞滬會戰,他帶一個排頂著艦炮硬是守了 藻 側翼一整天!
浦口突圍,他背著受傷的弟兄在鬼子刺刀底下殺出來的!
他身上二十七處傷疤,沒有一處是在背上!
你跟我說他怯戰?他謊報軍情?!”
他猛地一拍桌子,那聲巨響讓山姆少校身後那個一直沉默的年輕軍官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
也讓關副官手里的鉛筆“啪嗒”一聲掉在攤開的地圖上。
“老子告訴你!
他李定國在電台里喊出來的每一個字,都是用血寫成的!
他說有一個聯隊,那就絕對不止一個聯隊!
野人山那鬼地方,你們的飛機能看清個屁!
雲遮霧罩,樹比天高!
你們的空中偵察?狗屁!”
最後兩個字,他是用盡全身力氣吼出來的,唾沫星子幾乎濺到地圖上。
房間里死一般的寂靜。
只有孫立人粗重的喘息聲,煤油燈燈芯燃燒時發出的極其細微的“ 啪”聲,以及窗外那永無止境、單調得令人窒息的雨聲。
山姆少校臉上的傲慢第一次出現了一絲裂痕,被孫副軍長那股尸山血海里淬煉出來的、毫不掩飾的殺伐之氣所震懾。
他張了張嘴,似乎想反駁,但孫立人那幾乎要噴火的眼楮死死地盯著他,讓他把話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有些僵硬地抬手,彈了彈煙灰,掩飾著自己的失態,但那動作明顯失去了之前的從容。
關副官趕緊彎腰撿起掉落的鉛筆,手有點抖。他舔了舔發干的嘴唇,聲音干澀地試圖緩和氣氛︰
“鈞座息怒,少校也請理解……李營長的電報,措辭……確實極其絕望。
他說……”
關副官拿起桌上一份被捏得皺巴巴的電報抄件,聲音艱澀地念道︰
“……‘敵重兵合圍,攻勢如潮,迫擊炮、擲彈筒密如雨下,我部傷亡逾半,重武器盡毀……
陣地反復易手,殘部據守最後兩處高地……若援軍不至,職部……唯全體殉國一途!
鈞座!救救弟兄們!’”
每一個字都像浸透了血,沉甸甸地砸在房間里每個人的心上。
古之月感覺一股冰冷的寒意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仿佛自己此刻就站在野人山那兩處搖搖欲墜的高地上,
听著鬼子迫擊炮彈撕裂空氣的尖嘯,看著朝夕相處的弟兄在爆炸的火光和橫飛的彈片中倒下。
他下意識地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帶來一絲尖銳的痛感,卻壓不住心底翻涌的焦灼。
他仿佛能听到野人山方向傳來的、被風雨模糊了的隆隆炮聲,能看到李營長和那些被困弟兄們絕望的眼神。
偵察連的委屈、牢騷,在這一刻顯得如此渺小可笑。
山姆少校沉默了,眉頭緊鎖,盯著地圖上那片被紅圈標注的區域,手指無意識地捻著香煙。
他似乎也在權衡,但那份根深蒂固的優越感和對所謂“科學判斷”的固執並未完全消除。
他煩躁地揮了揮手,像是要驅散房間里令人不快的沉重空氣︰
“即便如此,將軍,史迪威將軍的命令是基于全局考量!
盟軍戰略重心不在此處!
我們不可能為了一個營,在缺乏確鑿情報的情況下,貿然投入大量兵力進入野人山這樣的險地!
那可能是一個更大的陷阱!
你們中國人的‘救兵如救火’,有時恰恰是最不理智的軍事冒險!”
“冒險?看著自己的弟兄被鬼子一口口吃掉,按兵不動,那叫理智?!”
孫立人毫不退讓,聲音冷得像冰,
“山姆少校,別忘了,這里是緬甸!
叢林里打仗,你們美國人還得管我們中國人叫一聲老師!
李定國他們拖住的是鬼子可能的穿插主力!
一旦他們被吃掉,鬼子的刀尖就直接頂在我們整個防線的腰眼上了!”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對峙如同拉滿的弓弦即將繃斷的瞬間——
“滴…滴滴滴…噠…滴滴滴……”
一陣急促、穩定而冰冷的電子蜂鳴聲,陡然撕裂了房間里膠著的空氣!
聲音來自牆角那張小桌子上的一台笨重的美式電台。
一個戴著耳機、一直埋頭工作的通訊兵猛地抬起頭,臉上帶著難以置信的驚愕,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變調︰
“報告!急電!
孫副軍長親譯!”
所有的目光,瞬間像被磁石吸引的鐵屑,“唰”地一下聚焦過去。
孫副軍長眼中燃燒的怒火瞬間被一種更為銳利的精光取代。
他一步跨到電台旁,幾乎是劈手從通訊兵手里奪過那張剛譯出、還帶著機器熱度的電報紙。
山姆少校也下意識地向前傾身,藍灰色的眼楮里閃過一絲疑惑和被打斷的不快。
關副官屏住了呼吸,古之月感覺自己的心髒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撞碎肋骨。
孫副軍長展開電文,目光如電般掃過上面的字跡。
房間里靜得可怕,只剩下那電台殘余的、微弱的電流嗡嗡聲,窗外單調的雨聲,以及眾人壓抑的呼吸聲。
昏黃的燈光下,孫立人臉上的肌肉線條似乎微微抽動了一下。
那上面凝聚的雷霆之怒和鐵血決絕,竟在看清電文的剎那,奇異地、緩緩地沉澱下來,化為一種更為深沉、更為堅硬的東西——一種破釜沉舟、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決斷。
他猛地抬起頭,目光不再是僅僅針對山姆少校,
而是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最終落在古之月身上,那眼神像淬了火的刀鋒,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絲……托付?
“命令!”
孫副軍長的聲音斬釘截鐵,瞬間壓過了所有的雜音,每一個字都像出膛的子彈,清晰有力地釘進空氣里︰
“著偵察連連長古之月,率所部全體,即刻出發!
護衛重機槍連張德勝部,攜帶勃朗寧重機槍六挺及足額彈藥,火速馳援野人山被困之112團一營!
不惜一切代價,撕開缺口,接應李定國部守住陣地!
等待大部隊反攻,違令者,軍法從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