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詭雷
“那咱們就先下手為強!
徐排長,你去找幾個老兵,
全部裝備湯姆遜沖鋒槍,
帶足手雷,
距離天亮還有一個多小時,
在天亮前潛伏到鬼子的陣地前,
利用鬼子沒有防備,
打他一家伙就跑,
我用迫擊炮掩護大家撤退!”
古之月突然坐起來,
用異常堅定的語氣,
對徐天亮說道。
孫二狗听到後,
用河南話興奮地說道︰
“中!
這方法好!
我也去!”
東方的天空,
剛剛泛起一絲如死魚肚般的灰白色,
濃重的晨霧仿佛是一塊濕漉漉、
冷冰冰的裹尸布,
沉甸甸地覆蓋在雨林之上,
讓人感到壓抑和窒息。
空氣異常地粘稠,
仿佛能夠凝結成實體,
每一次呼吸都像是,
在吞咽著一團渾濁的泥漿,
那股濃烈的、
混合著腐爛植物、
泥土腥氣和尚未散盡硝煙的霉味,
更是直沖進人的鼻腔和肺部,
令人作嘔。
古之月斜倚在一塊冰冷的岩石上,
他的身體因為極度的疲憊而微微顫抖著。
他那布滿血絲的雙眼,
如同燃燒的炭火一般,
死死地盯著鬼子潰退的方向,
仿佛要透過那層層的濃霧,
看到敵人的一舉一動。
徐天亮那句“天亮更難熬”的話語,
像一條冰冷的蛇信子,
不斷地在他的腦海中盤旋,
緊緊地纏繞著他的神經,
讓他的心情愈發沉重。
“老徐,二狗!”
古之月的聲音嘶啞而低沉,
仿佛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一般,
其中透露出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
他用盡全身的力氣喊道︰
“不能等鬼子喘過氣來了!
按照剛才商量的,
帶上十個最能打的兄弟!
趁著天還沒有完全亮透,
摸過去!
給老子狠狠地捅他們一刀!
能宰了當官的、
砸了電台那自然是最好!
就算宰不了,
也得把他們打個暈頭轉向!
給咱們進山多爭取一些時間!”
“要得!”
徐天亮的雙眼,
在一瞬間迸發出餓狼一般的光芒,
他的聲音中透露出一種凶狠和決絕。
他用帶著狠勁兒的金陵話喊道︰
“乖乖隆地咚!
這可真是正合我意啊!
被那些小鬼子追著打了一整晚,
老子心里那叫一個憋屈啊!”
一旁的孫二狗听了,
也用力地點了點頭,
他的河南腔同樣充滿了凶悍之氣︰
“中!
連長,
您就放心吧!
俺們這就去給那些鬼子送一份‘早點’,
讓他們嘗嘗俺們的厲害!”
緊接著,
徐天亮迅速從隊伍中,
挑選出了十名精悍的士兵。
這些士兵們,
都配備著清一色的湯姆遜沖鋒槍,
<k2手雷
和繳獲的鬼子香瓜手雷,
看上去威風凜凜。
而趙二虎也在這十名士兵之中,
他用力地壓了壓自己頭上的新鋼盔,
然後咧開嘴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
用他那濃郁的東北話罵道︰
“媽了個巴子!
老子早就該這麼干了!
這一整晚都被小鬼子壓著打,
真是憋屈死俺了!”
說罷,這十名士兵組成的隊伍,
就像一群融入晨霧的幽靈一樣,
悄無聲息地滑入了那片濃密的、
帶著冰冷露水的叢林之中。
他們的腳下,
是厚厚的一層腐爛的落葉
和濕滑的苔蘚,
每走一步都會發出細微的“噗嗤”聲,
在這死寂的清晨里,
這種聲音顯得格外清晰。
巨大的板根如同扭曲的龍爪一般,
猙獰而又詭異,
它們相互糾纏、
盤根錯節,
仿佛在這片幽暗的森林中,
織就了一張密不透風的網。
而那些滑膩的藤蔓則如同垂死的巨蟒,
軟綿綿地懸掛在半空,
時不時地伸出它們那看似無力的“觸手”,
試圖絆倒人們的腳踝。
濃重的濕氣彌漫在空氣之中,
凝結成一顆顆晶瑩的水珠,
從頭頂上方的樹葉和藤蔓上滴落下來。
這些水珠冰冷刺骨,
像一道道細針一樣,
毫不留情地鑽進人們的衣領里,
讓人不禁渾身一顫。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令人窒息的腐殖質腥氣,
那是死亡和腐朽的味道。
然而,在這股濃烈的氣息之中,
似乎還殘留著昨夜激戰的淡淡血腥和硝煙味,
仿佛那場殘酷的戰斗剛剛結束不久。
在這樣的環境中,
每個人的感官都被提升到了極致。
他們的耳朵像雷達一樣,
捕捉著每一絲風吹草動;
鼻子則像獵犬一樣,
嗅探著任何一絲異樣的氣味;
眼楮在昏暗中,
努力分辨著前方那些扭曲的輪廓,
生怕錯過任何一個潛在的危險。
孫二狗走在隊伍的最前面,
負責探路。
他弓著腰,
動作輕盈而敏捷,
就像一只經驗豐富的狸貓。
他手中緊握著湯姆遜沖鋒槍,
槍口警惕地掃過每一處可疑的陰影,
不放過任何一個可能隱藏著敵人的角落。
突然!毫無征兆地,
他身後的徐天亮猛地伸出手,
如同閃電一般,
死死地抓住了他的後衣領。
這一抓力道極大,
孫二狗差點被拽倒在地!
“別動!”
徐天亮的聲音壓得極低,
仿佛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一樣,
帶著一種金屬摩擦般的寒意,
徐天亮的雙眼如同被磁石吸引一般,
緊緊地盯著孫二狗腳前半尺不到的地方。
在那里,有一根近乎透明的細魚線,
繃得筆直,
仿佛是一條潛伏在草叢中的毒蛇,
正等待著獵物的上鉤。
這根魚線離地不過寸許,
一端系在旁邊一棵小樹的根部,
另一端則消失在濃密的、
帶著露水的蕨類植物葉片之下,
讓人難以察覺。
\"拌發雷!\"
徐天亮的聲音如同冰碴子一般,
冷酷而又尖銳,
在空氣中回蕩。
听到這個詞,
孫二狗的身體猛地一顫,
瞬間驚出一身冷汗。
他像被施了定身咒一樣,
僵在原地,
連呼吸都屏住了,
仿佛只要稍有動作,
那根致命的細線就會被觸發。
冷汗順著他的鬢角滑落,
浸濕了他的衣領。
他的心跳急速加快,
仿佛要跳出嗓子眼兒一般。
剛才只要再往前一步,
他的腳踝就會踫到那根細線,
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孫二狗定了定神,
順著徐天亮的目光仔細看去。
果然,在那片蕨葉下,
隱約能看到一個圓溜溜的、
涂著黃綠色油漆的鐵疙瘩——
那是日制九三式反步兵地雷!
這種地雷極其危險,
只要輕輕一踫,
里面的鋼珠和破片,
就會像死神的鐮刀一般橫掃而出,
將周圍的一切都撕裂成碎片。
\"日他先人……
差點著了道!\"
孫二狗心有余悸地低聲咒罵道,
他的河南腔中帶著深深的後怕。
“嘿嘿,”
徐天亮嘴角微微上揚,
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
其中還夾雜著些許幸災樂禍的意味。
他壓低聲音,
用略帶調侃的金陵話說道︰
“二狗子啊,
你這打了一輩子鷹的人,
今天可真是差點,
被小家雀給啄了眼哦!
正所謂常在河邊走,
哪有不濕鞋的道理呢?”
孫二狗听了這話,
臉色瞬間漲得通紅,
他既感到羞愧又有些惱怒。
只見他梗著脖子,
粗聲粗氣地低吼道︰
“少在這里放屁!
有這閑工夫還不如趕緊干活呢!”
徐天亮見狀,
也不再繼續打趣孫二狗。
他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子,
動作輕柔得仿佛生怕驚醒了什麼一般。
然後,他慢慢地從靴筒里,
抽出一把鋒利無比的匕首,
那匕首在月光的映照下閃爍著寒光。
徐天亮手持匕首,
動作異常精準而輕柔,
就好像他正在拆解一件,
最為精密的鐘表一樣。
他先用刀尖,
極其緩慢地挑開,
固定魚線的泥土和苔蘚,
一點一點地將它們撥開,
顯露出下面的結構。
終于,他找到了,
連接地雷壓發裝置的細小金屬環扣。
這是一個關鍵的部位,
稍有不慎就可能引發地雷爆炸。
徐天亮深吸一口氣,
屏住呼吸,
將匕首尖輕輕插入環扣的縫隙之中。
他的手腕穩定得如同鋼鐵一般,
沒有絲毫的顫抖。
接著,他以一種極其巧妙的方式,
扭動和挑動著匕首,
仿佛在演奏一場無聲的交響樂。
“ 噠。”
突然間,一聲極其輕微的金屬脆響傳來。
這聲音雖然細微,
但在這靜謐的夜晚卻如同驚雷一般響亮。
隨著這聲脆響,
那根原本緊繃的致命魚線瞬間松弛了下來。
“搞定!”
徐天亮松了口氣,
用匕首將地雷小心翼翼地挑出來,
像捧著個燙手山芋,
輕輕放到旁邊。
“通知後面!”
徐天亮對後面打了個手勢,
聲音壓得更低,
“都他媽把招子放亮點!
鬼子學精了,
也給咱埋‘瓜’了!
可疑的地方,
特別是樹根、
藤蔓底下,
小徑邊上,
都給老子仔細搜!
一根毛都別放過!”
命令無聲地傳遞下去。
十個人立刻散開,
如同最精密的探雷器,
在昏暗中一寸寸搜索著前方的土地。
很快,低低的驚呼和咒罵聲在霧氣中此起彼伏。
“這兒一個!”
“媽的!
這邊藤蔓底下也有!”
“樹根縫里!
狗日的藏得真陰!”
短短幾十米的路程,
竟然隱藏著如此多的危險!
他們小心翼翼地前行,
目光如炬,
不放過任何一個可能藏有地雷的角落。
突然,有人低聲喊道︰
“看,那里有一個!”
眾人的神經瞬間緊繃起來,
定楮一看,
果然是一個被巧妙偽裝過的拌發雷。
接著,又是一個、
兩個……
短短幾十米的距離,
他們竟然接連發現了七八個精心隱藏的地雷!
這些地雷種類繁多,
有的是日制九三式,
<2a4 反步兵地雷!
每一顆都如同潛伏的毒蛇,
靜靜地等待著獵物上鉤,
散發著冰冷的死亡氣息。
空氣里彌漫著濃重的土腥味、
金屬的冰冷氣息和士兵們緊張的汗味,
讓人感到窒息。
每一次排除地雷,
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
稍有不慎,
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場。
趙二虎的額頭上已經滲出了一層細汗,
他的手微微顫抖著,
小心翼翼地,
排除一個藏在腐爛樹洞里的壓發雷。
然而,就在他快要成功的時候,
手突然一抖,
雷體微微晃動了一下。
“啊!”
旁邊的人嚇得臉色慘白,
心跳都仿佛停止了。
趙二虎也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嚇了一跳,
但他迅速冷靜下來,
深吸一口氣,
繼續完成了排雷的動作。
看著排出來堆在一起的地雷,
徐天亮摸著下巴,
眼中閃過一絲壞笑︰
“乖乖隆地咚……
鬼子給咱送了這麼份大禮……
咱要是不回敬點啥……
顯得咱不懂禮數啊!”
他立刻下令︰
“把這些‘鐵西瓜’,
都給老子換個地兒!
挪到鬼子最可能摸過來的路線上!
特別是那些看著好走、
能藏人的地方!
絆線給老子重新布置好!
高度調低點!
讓他們自己人嘗嘗鮮!”
“這個俺在行!”
孫二狗立刻來了精神,
似乎想挽回剛才差點踩雷的面子。
他不僅麻利地指揮人重新布置鬼子的地雷,
<k2破片手雷。
他動作飛快地拔掉保險銷,
用細藤蔓小心翼翼地壓住保險握片,
將手雷巧妙地固定在低矮的灌木叢根部、
橫倒的朽木縫隙里,
絆線設置得更加隱蔽刁鑽。
“嘿嘿,”
孫二狗一邊布置一邊低聲嘀咕,
河南腔帶著一股狠勁兒,
“狗日的不是喜歡陰人嗎?
老子給你們加加料!
管夠!”
眾人看著他近乎報復性的密集布設,
都忍不住咧嘴,
緊張的氣氛中透出一絲黑色幽默。
趙二虎也湊過來幫忙,
嘴里不閑著︰
“瞅你那點出息!
埋個雷跟繡花似的!
看俺的!”
他動作更粗暴些,
但也同樣有效。
很快,
一片新的、
更加致命和陰險的詭雷區,
在晨霧的掩護下悄然成型。
布置完畢,
徐天亮看著這片精心準備的“驚喜”區域,
滿意地點點頭,
手一揮︰
“走!給鬼子送‘早點’去!”
隊伍再次悄無聲息地向前摸去。
天光又亮了一分,
但濃霧依舊未散,
能見度很低。
他們如同貼著地皮游走的毒蛇,
繞過鬼子的雷區,
借助著巨大的板根、
扭曲的樹干和濃密的灌木叢作為掩護,
一點點靠近昨夜鬼子潰退的方向。
空氣中那股混合著篝火余燼、
汗臭和食物飯團?)
的氣味越來越濃。
終于,在距離一片相對開闊的林間空地,
約五十米的一片茂密灌木叢後,
徐天亮示意所有人停下,
匍匐下來。
他撥開眼前的枝葉,
小心翼翼地向前望去。
透過漸漸稀薄的晨霧和灌木的縫隙,
可以清晰地看到空地上的景象︰
昨夜被擊潰的鬼子殘部正聚集在此休整。
幾堆篝火的余燼還在冒著縷縷青煙。
大部分鬼子兵東倒西歪地靠在樹干上、
躺在鋪著雨布的地面上,
抱著槍,
沉沉地睡著,
鼾聲此起彼伏。
他們的步槍、機槍,
像柴火一樣,
整整齊齊地架在幾堆篝火旁!
只有三四個哨兵抱著三八式步槍,
在營地邊緣無精打采地來回走動,
眼皮都在打架。
“乖乖隆地咚…”
徐天亮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眼中閃爍著餓狼看到獵物般的光芒,
“這幫孫子…睡得可真香啊!”
孫二狗立刻興奮起來,
手指搭上了湯姆遜冰冷的扳機,
身體微微弓起,就要開火!
“等等!”
徐天亮猛地按住了他的槍管,
力量之大讓孫二狗一愣。
“急個球!”
徐天亮低聲呵斥,
金陵話帶著不容置疑的冷靜,
“大魚呢?
電台呢?
打草驚蛇,
宰幾個小兵有屁用!
找當官的和電台!
先敲掉腦袋和眼楮!”
孫二狗被噎了一下,
訕訕地縮回手,
焦躁地繼續觀察。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晨霧在緩慢地消散,
天越來越亮。
營地里的鬼子開始陸續醒來,
打著哈欠,
伸著懶腰,
活動著僵硬的身體。
有人開始往篝火余燼里添柴,
準備生火。
孫二狗急得額頭冒汗,
手心全是冷汗,
低聲催促︰
“老徐!
再不動手天就大亮了!
偷襲變強攻了!”
徐天亮沒理他,
銳利的目光如同鷹隼,
在漸漸清晰的營地里反復掃視。
士兵們在活動,
槍支依舊架在火堆旁,
沒有軍官模樣的人出現,
也沒看到電台。
就在這時,
營地邊緣,
兩個穿著相對干淨些、
圍著髒兮兮白圍裙的鬼子火頭軍炊事兵)
抬著一個冒著熱氣的大鐵桶走了過來。
其中一個火頭兵扯著嗓子用日語吆喝了幾句。
營地里的鬼子立刻騷動起來,
紛紛拿起自己的飯盒日式鋁制飯盒),
朝著鐵桶圍攏過去,
臉上帶著饑餓和期待。
場面頓時有些混亂。
徐天亮的眼楮猛地一亮!
他死死盯著那個吆喝的火頭兵!
只見那火頭兵放下鐵桶後,
並沒有立刻給普通士兵打飯,
而是拿起一個明顯更干淨的飯盒
,盛滿了熱氣騰騰的食物
可能是稀粥或飯團),
然後端著它,
徑直走向空地邊緣一棵粗壯的格樹後面!
所有人的目光都跟了過去!
只見樹後陰影里,
一個穿著土黃色軍官呢子大衣雖然很髒)、
戴著眼鏡、
一臉疲憊的鬼子軍官正靠坐在樹根上,
似乎在閉目養神。
那火頭兵走到他面前,
恭敬地雙手遞上飯盒,
並立正敬了個軍禮!
“大魚!就是他!”
徐天亮的聲音帶著壓抑的興奮,
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電台!找電台!
肯定在他附近!”
眾人精神一振!
目光如同探照燈般,
在軍官周圍十米範圍內瘋狂搜索!
終于!
在距離軍官大約十五米的一處低窪灌木叢後面,
孫二狗眼尖地發現了一角土黃色的帆布!
一個鬼子兵正蹲在那里,
背對著他們,
低著頭,
雙手在忙碌著什麼!
他身邊放著一個方方正正的、
帶著天線的金屬箱子——電台!
通訊兵正在調試或收發電報!
“電台!”
孫二狗激動地低吼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