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倉整訓
陳倉的軍械庫的鐵門在朔風里 當作響,古之月死死的攥著盧排長的二十響駁殼槍,槍柄上"精忠報國"的刻痕硌進掌心。
黃軍長的副官,此刻的周連長的馬靴踏碎滿地冰碴,軍政部新發的灰呢大衣領章亮得刺眼。
"最後說一遍,非制式武器上交!再說了你一個上士小班長要什麼駁殼槍啊!"
周連長的手指戳到古之月鼻尖,指甲縫里還沾著淞滬會戰的硝煙。
徐天亮蹲在彈藥箱上嗑瓜子︰
“周副官,哦不,周連長,這槍可是盧排長的遺物……”
話還未說完,只見一名憲兵猛地揮起手中的槍托,狠狠地砸在了說話之人的身上。
那人猝不及防,一個踉蹌便摔倒在地,手中捧著的瓜子也如天女散花般撒入了白茫茫的雪地之中,仿佛迸濺出的無數彈片。
“稅警總團?
哼!早就不存在啦!
如今我們是國民革命軍陸軍第四十師,這里一切都是由黃埔軍官說了算!”
周連長大步向前,一把扯開自己厚重的軍大衣,露出里面嶄新的四十師臂章,在冬日的陽光下閃爍著冷冽的光芒。
就在這時,原本沉默不語的古之月突然暴起發難,只見她迅速抬起手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狠狠撞向面前的憲兵。
只听一聲悶響,那名憲兵慘叫著向後倒去。
與此同時,二十響機括彈開的清脆響聲驟然響起,驚得檐下一群正在覓食的麻雀撲稜稜地振翅高飛。
剎那間,整個軍械庫像是被點燃的火藥桶一般,瞬間炸開了鍋。
周圍十幾道拉動槍栓的聲音此起彼伏,緊張的氣氛彌漫開來。
然而,身處漩渦中心的徐天亮卻若無其事地嬉笑著緩緩舉起雙手,大聲喊道︰
“各位別急啊!這槍里可沒有子彈呢——早在去年從下關碼頭突圍的時候就已經打光嘍!”
听到這話,眾人皆是一愣。
而周連長則趁機一個箭步沖上前去,想要奪過古之月手中的駁殼槍。
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古之月無意間瞥見了周連長手腕處那塊觸目驚心的燙疤。
那傷疤猶如一條猙獰的蜈蚣盤踞在他的皮膚上,讓人不禁想起去年那場慘烈的淞滬會戰。
當時,在廟行陣地上,正是盧排長不顧一切地拽著那時還是周副官的周連長逃離了爆炸現場,才讓他得以保住性命,但也因此在他的手腕上永遠留下了這塊印記。
“砰”的一聲巨響,駁殼槍被重重地砸進了收繳箱里,發出一陣沉悶的響聲。
與此同時,徐天亮那尖銳的怪叫聲也隨之響起︰
“輕點啊!你們這些家伙,這可曾經是打穿過小鬼子鋼盔的好家伙呀!”
他一邊喊著,一邊心疼地看著自己心愛的駁殼槍被扔進箱子里。
而另一邊,周連長大怒,脖頸上的青筋因為憤怒而一根根暴起,他指著古之月大聲吼道︰
“古之月,你竟敢頂撞長官,給我關禁閉三天!”
話音未落,古之月就已經被兩個士兵反剪雙臂粗暴地拖走了。
就在被拖走的時候,古之月眼角余光瞥見徐天亮正偷偷摸摸地將手伸向收繳箱,悄悄地把里面的裝針往自己兜里塞去。
要知道,這撞針可是張鐵柱改槍的獨門絕技,如果沒有了它,那把槍就算是廢了大半。
禁閉室里異常寒冷,鐵窗上凝結著一層厚厚的冰花。
古之月蜷縮在角落里,不斷地對著自己凍僵的手指哈氣,試圖讓它們暖和起來。
此刻,他的心口緊緊貼著三本東西,一本是鮑衛國和王文章共同記錄的水文日志,另一本則是那本已經被翻閱得破爛不堪的《宮記糕點心得》。
而最後一本,上面沾染著斑斑血跡的頁碼恰好停在了南京城破的那一天。
隨著時間的推移,暮色漸漸深沉下來。
突然間,緊閉的窗縫處傳來一陣輕微的響動,緊接著一個小小的薄荷糖盒被塞了進來。
隨後,便听到窗外傳來徐天亮壓低嗓音模仿畫眉鳥的叫聲︰
“班頭,跟你說個事兒……這周瘸子當年跟著黃軍長去過海州軍營呢,而且他還偷偷喝過孫團長珍藏的波爾多紅酒喲……”
沒等徐天亮說完,古之月猛地一腳踹向鐵門,只听“ 當”一聲,鐵門劇烈地震動起來。
然而,盡管嘴上罵著“滾”,但他的嘴角還是不由自主地扯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紋。
糖盒里除了發霉的薄荷糖,還有枚刻著"盧"字的黃銅彈殼——徐天亮竟從收繳箱里摸出了這個。
在臘月三十震耳欲聾的爆竹聲中,古之月緩緩地踩著那滿地如紅毯般的紅紙屑,一步一步地從禁閉室走了出來。
此時,徐天亮正站在門口,手中不停地拋接著幾顆花生,臉上洋溢著笑容說道︰
“班頭,听說陳倉的悅來酒樓新進來一批西鳳酒,那味道可真是夠辣、夠勁!
走,咱們今晚就過去嘗嘗鮮,不喝個酩酊大醉決不罷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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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之月听後,滿臉好奇地問道︰
“今天不是軍營一起過年的時候嘛?怎麼想著要出去喝酒呢?”
徐天亮微微一笑,解釋道︰
“現在新兵們還沒到呢,軍營里頭壓根兒就沒幾個人。
而且那幫剛從黃埔軍校畢業分過來的學生兵,和咱們根本合不來,簡直就是尿不到一個壺里。
所以啊,他們也懶得管咱們了。就讓他們繼續留在食堂吃那些大鍋菜吧!
嘿嘿,我已經跟新來的郭排長請過假啦,今晚就咱倆出去好好放松一下。
我連悅來酒樓的座位都提前訂好了,趕緊走吧!”
說話間,兩人坐著黃包車來到了悅來酒樓前。
只見酒幡之下,那個用白搪瓷做成的痰盂里已經積起了一層薄薄的雪花。
由于正值除夕佳節,店鋪里空蕩蕩的,連一個客人都看不到。
掌櫃的此時正弓著身子,全神貫注地擦拭著那塊懸掛在店門口、寫有“概收銀元”幾個大字的木質招牌。
只見他動作輕柔,小心翼翼地將每一處污漬都清除干淨,仿佛這塊牌子有著非同一般的重要性。
就在這時,一陣響亮的聲音打破了寂靜。
原來是徐天亮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他用力地拍了兩下桌子,然後掏出兩塊閃閃發光的袁大頭,高聲喊道︰“掌櫃的,老樣子!來一桌上等的席面!”
然而,當他轉過頭時,卻壓低聲音自言自語道︰
“嘿嘿,這可是從那個四川佬手里贏過來的,今天這一趟可真是沒白跑啊!”
很快,一瓶醇香撲鼻的西鳳酒被端上了桌,然後是扶風一口香,馬家燒雞,蘿卜熬肉,臘驢肉,臊子排骨,西岐合盤,時令果蔬,還有臊子面。
徐天亮迫不及待地給自己倒了一杯,仰頭一飲而盡。
那辛辣的酒水如同火焰般順著喉嚨流淌而下,但他似乎並不在意,反而咂巴著嘴回味著其中的滋味。
坐在一旁的古之月則默默地凝視著隨風飄揚的酒旗,眼神有些迷離,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徐天亮見狀,拿起筷子蘸了點酒,在桌面上開始比劃起來。
他一邊畫著蜿蜒曲折的線條,一邊說道︰
“是不是想念洋河大曲啦?別著急,等咱們打回了老家,我一定好好請你喝個痛快……”
話說到一半,他忽然像是被噎住了一樣,聲音戛然而止。
原來,他看到了桌沿處用刀刻下的一個“凌”字,上面還殘留著剛剛滴落的酒漬。
沉默片刻後,古之月輕輕地撫摸著放在桌上的那把刺刀刀柄,緩緩開口道︰
“還記得去年初冬的時候……覓詩專門給樂凌裁剪了一件嶄新的棉襖……”
她的話語充滿了思念和感傷,思緒不由自主地飄回到了過去那些美好的時光。
就在這時,窗外傳來一陣震耳欲聾的爆竹聲響,瞬間將兩人的回憶炸得粉碎。
徐天亮猛地回過神來,手忙腳亂地在懷里摸索著。
過了一會兒,他竟然掏出一只小巧玲瓏的鐵皮青蛙,笑嘻嘻地遞給古之月,說道︰
“瞧,我在路上撿到的這個玩意兒,拿回去給大佷子玩吧……”
話剛說了一半,他又像是想起了什麼,趕緊往嘴里猛灌了一大口酒,隨後皺起眉頭嘟囔道︰
“呸!這西鳳酒該不會是摻了馬尿吧?怎麼味道這麼怪!”
門外閃過一群灰布軍裝的影子。
一隊隊補充兵反綁著,衣不遮體,面容憔悴,正往營地運。,
而押運的保安團正滿口的河南話的髒話,罵著一個跌倒的壯丁,徐天亮眯起眼道︰"瞧瞧,新來的雛兒腿都在抖!"他突然壓低聲音,"听說開春要練新兵,都是四川錘子,河南梆子..."
古之月的酒碗頓在半空。
禁閉室鐵窗的冰花突然在眼前炸裂——那夜徐天亮塞進來的不只是彈殼,還有張皺巴巴的《新兵編練大綱》。
"周瘸子點名讓你當教官。"徐天亮轉著空酒碗,"說是帶過稅警總團的老兵..."
碗底忽地映出個"八"字水痕,掌櫃的正在擦隔壁桌的八仙過海雕花。
“這周拐子,盡放屁,我可看見了...看見了...這剛來的...兵...都是白丁,
跟海州軍營的兵,能比嗎?”
古之月喝的搖頭晃腦道,
“你...怎麼訓練他們,立正...開步走...估計...都弄不明白,跟...這種兵去打仗,會...害死大家的!這...活...沒法干!”
更夫的梆子聲撞碎寒夜。
古之月抓起酒壇往江心亭走,殘酒灑在雪地上像道帶血的淚痕。
徐天亮晃著鐵皮青蛙哼小調︰"正月里來是新春啊,家家戶戶點紅燈..."
西風卷來打更人的號子,隱約是川音混著豫劇的古怪調門。
古之月忽然攥碎冰凌︰"過幾日校場見。"
徐天亮對著天上的殘月舉碗︰"敬盧排長!"
酒液潑進青磚地面上,二十響駁殼槍的幻影在波光里一閃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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