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二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里面看到了無奈。
“若是明天林妹妹過來，知道今晚上府里面的情形，你猜她會作何感想？”王熙鳳將大姐兒交給奶娘抱著，和賈璉兩人往榮慶堂而去。
“世情如此，又是老爺和二老爺吩咐的，咱們只得照辦。”賈璉也覺得這樣似乎是不太妥當，沒看到二太太那臉色陰沉地都要打雷一般，卻也只能忍著，听二老爺吩咐開庫房，取珍藏古籍送給林郡主。
“老祖宗，這都多晚了怎麼還沒有歇下？”王熙鳳一進去榮慶堂，就望見滿室的燈火，賈母歪在炕上，小丫頭正在給她捶著腿。
“鳳丫頭，你別明知故問了。”賈母有些無奈，“這個林丫頭要過來也是尋常，偏你們非要折騰，連我住的地方也不安穩。”
“老祖宗，那溶月院到底是臨著水，不如您這里暖和，林妹妹好容易來一趟，您也不想她再凍著不是。再說了孫媳婦兒不是也想著讓您和林妹妹祖孫兩人更親近一些。”
“你們這樣折騰，要我說黛玉不一定喜歡。我這外孫女兒，雖然性子刁鑽，但是一顆心最是通透，以往她過來你們也沒有這樣過，現在身份一變，你們立即前倨後恭起來，她還能不知道你們安的什麼心。”
“老祖宗，若是不做豈不是怠慢了林妹妹。還是做了才安心，算是安咱們自己的心吧。”王熙鳳走上前，“倒是勞動您現在也沒得安眠，看著也都差不多了，我先伺候老太太好好歇著，要不然明天林妹妹到咱們家，看到老太太因為沒睡好精神不濟，怕不是要埋怨我們。”
“你妹妹再不是這樣小氣的人，就你們信口胡沁編排她。”賈母就著王熙鳳的攙扶站了起來，走往內室。
翌日和風習習，時令已經到了七九。
可能因為年前的一場大雪，過完年竟然不怎麼冷，竟是連一場雪也沒有下過了，這才正月，已經儼然有了春日的景象。
馬車行至寧榮街，黛玉恍恍惚惚想起了去年春天從揚州過來時候的情形，不由得抿嘴笑道︰
“嬤嬤，咱們去年是二月進的京城，當時也是這樣的天氣，這樣的情形。我剛才忽然覺得，仿佛是剛下船正往外祖母家里去呢。”
“那時候咱們想的和現在又是天差地別了。”
“是啊，那時候雖然有嬤嬤陪著我，我還是覺得要到別人家里面常住，總是有寄人籬下之感。直到毀了自己家，才明白什麼叫做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
黛玉這話一出，原紅蕖心里面又是一陣心疼，這一世自己這般保護著黛玉，依然讓她產生了這樣的感覺，那在書中那一世，孤身一人寄人籬下的待遇該是多麼淒苦無助，無人可依。
看來他們搬回林家還是有些遲了的。
“這話很是不錯，所以老百姓常說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草窩。哪怕是草窩，只要咱們住著舒坦，比什麼都強。”
“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草窩......”黛玉默念了幾遍，這話雖然粗糙，卻別有道理，她也是深以為然。
兩人才說了幾句話，就听到馬車外頭接二連三的聲音︰
“林郡主的車到了......”
一聲聲一直傳到了內院去，此時距離榮國府的門口還有一里多呢。
“嬤嬤，他們這是做什麼，還這樣遠呢！”黛玉听著外面的喊聲，莫名覺得有些尷尬。
原紅蕖往外面看了一眼，道路上顯然用淨水灑過一遍，兩旁每隔十步就有一個穿戴整整齊齊的小廝，這聲音就是從他們嘴里喊出來的，一個接一個往門里面傳。
車里面的黛玉，已經捂著臉覺得很是窘迫了。
她大場面也見過不少，皇宮里面萬國來朝的場面，她都能夠在台上頭侃侃而談，但那是她提前做了心理準備的。
而今天她只想來看望外祖母，誰家外孫女兒去外祖母家里，要用這樣大的迎接儀式啊！
黛玉她絲毫沒有心理準備，明知道不可能，但她還是說，
“嬤嬤，要不然我們回去吧，下次我們再悄悄的來，我只怕外祖母家里面，還有更離譜的在等著我吧。”
原紅蕖一腦門黑線，“藍素，你快行幾步過去，跟璉二奶奶說一切如同往常一樣即可，那些花里胡哨的東西就別擺出來了。郡主有些暈車，一刻鐘之後再進府。”
藍素一向是勁裝騎馬跟在外頭，听了這話，催馬先行，先一步進去榮國府。
外頭的馬車一步三蹭，磨磨唧唧往前緩行......
黛玉想著去年的時候，自己同嬤嬤一起來京城，步步小心，事事謹慎，生怕被人恥笑了去。而如今，讓自己覺得不適的，只管讓他們改，想要恥笑自己，且看誰敢！
而這底氣的來源......黛玉抬頭望了原嬤嬤一眼，嬤嬤也正寵溺地望著自己。
唉，自己早晚要被嬤嬤給寵壞了。
“我就說你們多余弄這些，偏就是不听，看看是不是嚇著我的心肝兒寶了。”賈母摟著黛玉，指責著下頭的邢夫人和王夫人，王熙鳳作為執行者雖然不能幸免，但是有兩位上峰在前頭頂著，她倒是沒有受到賈母的“炮火”攻擊。
王熙鳳正暗自慶幸呢，忽然听到賈母身邊的鴛鴦喝道，
“誰在外頭，鬼鬼祟祟的做什麼？”
原來賈母無意瞥見外頭人頭攢動，听得嘰嘰咕咕的聲音，鴛鴦順著賈母目光看去，知道賈母不喜人在外頭探頭探腦，這才出聲。
室內頓時一肅，接著就听簾子響動，琥珀帶了兩個人進來，卻是邢夫人的陪房王善保家的和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家的。
兩人一進來見眾人的目光都放在她們身上，慌忙跪下。
“哎呦，原來是兩位大娘呀，我當是誰呢，老祖宗的屋子外頭也敢這樣放肆。”鴛鴦一點也沒有客氣，“你們原比旁人得臉一些，怪不得這樣不知道顧忌。”
賈母只是淡淡瞥了她們一眼，隨即又拉著黛玉，親密地說著話。
邢王二位夫人知道賈母這是要借題發揮，因此也不敢出聲。
周瑞家的嘴皮子利索，立即說道，“回老太太和兩位夫人，奴婢們想著原先和林郡主也是熟識的，商議著來給林郡主磕個頭恭賀郡主，也是我們的一片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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