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旁系僭越嫡脈,說大不大說小不算小,劉琰忍了半天才從牙縫里冒出一句︰“算孤一家欠你,若兄長不棄,孤豁出老臉保個江南亭侯如何?”
旁系繼承嫡脈的爵位已經既成事實,要是趙甯能繼承江南亭侯也算有報有還,你奪我的我就搶你的,拋開高低上下不說,起碼面子上頗為好看。
當眾提及家中齷齪事,劉琰的心情很不妙,四下掃視大家都低頭不語,只有侯選一個人拿起杯子想喝水。
不開眼的老東西今天就拿你撒氣了,劉琰一拍幾案︰“侯典農,程銀什麼時候能到?這都多久了他是在爬嗎?”
凌厲的語氣嚇的侯選一哆嗦,水杯險些脫手。也算老家伙喜好沾花惹草,對于哄女人自有一番對策︰“可恨沒臉的夯貨打仗不行就知道喝酒,等他爬來好歹毒打一頓,下臣親自動手保證連他親媽都認不出。”
和生氣的女人千萬不能解釋,直接和他一條戰線聲討敵人才能避免被殃及,侯選晃著拳頭講狠話效果明顯。劉琰怒氣霎時消失大半,冷哼一聲傳令︰“趙秉忠留下。”
眾人散去就剩兄妹,有話不怕直接講出來,劉琰拍打胡床郁悶不已︰“爺爺的爵位至于耿耿于懷?當眾講出來孤不得不給一個交代,現在想來自家人相互爭搶實為不妥,這樣吧,你上本箋疏要求新封一個。”
“親王裔旨不能更改。”趙甯不情不願的嘟囔。
“孤說能改就能改,現在就寫!”劉琰左顧右盼沒見紙筆,這才想起來侍女留給趙四虎,自己身邊反倒沒有人伺候。
“我是族中嫡長,理應繼承廚侯,就算沒有資格也輪不到你家。”
趙甯話音微弱,劉琰卻听得清楚當即不樂意︰“什麼你家我家,都是蜀郡趙氏,你就不能大方點?”
“沒法大方,反正你都說了給我江南亭侯,正好回家哄你嫂子,你知道她對我始終沒有好臉色,我都不敢回蜀郡。”
“我爹娶丑女人,你也娶丑女人,我就納悶咱家怎麼偏選何家女子。”劉琰想起何氏就窩火,狠狠扯開領口大口喘粗氣。
“娶妻擇賢。。。。。。”
“賢惠就不該讓丈夫害怕!連個妾室都不敢納,偷偷在外面亂搞!”劉琰越說越氣,早就忘掉原本的目的。
趙甯滿臉驚恐︰“你知道了?”
劉琰狠狠一拍幾案︰“天天敲鑼打鼓北輿城誰不知道?!你那些嬌妻美妾是哪里來的!”
今天趙甯的表現大家看的一清二楚,不挑明不代表別人不知道。人的觀念很難改變,對于特權階層來講很多事屬于正常現象。不能說有多大錯誤,掌握分寸別耽誤正經事就成,但今天趙甯的表現卻很令人失望。
劉琰希望堂兄自己承認︰“說吧,怎麼個事?”
“沒什麼事。”趙甯埋著頭講話,一看就是有事不敢說。
“你是跑到我這享受生活來了,坦白講誰送你的這許多妻妾!”
趙甯眼神閃躲連連擺手︰“不是妻妾,都是臨時雇佣的歌舞團。”
“還不承認!”劉琰尖叫一聲幾步走過去,揪起趙甯照臉抬手一巴掌︰“我把軍隊交給你,可你呢,就想著寫什麼破小說,現在還學會花天酒地,要不要臉!”
泥人也有三分火氣,性格窩囊不代表會一直忍氣吞聲,此時此刻趙甯突然爆發︰“你花天酒地過足癮,就不允許我享受?現在想起要臉,要臉別干那些事呀。”
“給我軍隊說的好听,我就是一個丟人的傀儡!沒有你發話誰听我的?有人在意我嗎?你去問問軍將是怎麼看待我的!”
“不是為了你我作這狗屁將軍干什麼?我有多難你想過嗎?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忍受那些明的暗的冷眼和嘲弄,做什麼事都不對,不對還得去做!”
“我寫小說怎麼啦!怎麼啦?我愛寫小說,我沒它不行,我就為它活著!我就剩寫小說排解憂愁你竟敢埋怨!”
“家里老婆欺負我,出門你還欺負我,我特麼天生給你們欺負!?我不是沒錢,我趙家有的是錢,我是愛你們愛家人,舍不得親人傷心難過。”
趙甯一把推倒劉琰,站起身整理散亂的衣袍嘴里仍舊不停︰“告訴你老子想開了,就玩就鬧就享受,你要再敢說三道四老子就揍你,哥哥教訓妹妹天經地義。”
一字一句全說到緊要處,還有很多沒說,不是不想說,是趙甯太激動沒想起來。劉琰同樣激動不已,不是因為憤怒,她沒有半點憤怒,確切形容劉琰的內心充滿喜悅。
性格懦弱的人通常沒有主見,俗話講耳根子軟,別人出個主意他認為有道理,換個人一說他又認為有道理。劉琰對趙甯的擔心就在于此,一個沒有主見的軍事主官固然容易控制,但是這種人在被上級掌控的同時,也容易被左右的人所左右。
眼前的趙甯用實際行動排除了這種擔憂,劉琰要做的就是繼續試探,他到底是因為一時沖動失態,還是真的有自己的想法,明知犯錯誤也敢作敢當。
“你打不過我。”劉琰輕聲開口。
“打不過也打,特麼的喝多了天天打你,哭也照打。”趙甯昂首擰眉旋身回指,雖然頭發散亂加上一臉狼狽,不過一套動作可稱瀟灑至極。
劉琰起身主動為趙甯整理衣袍,輕聲細語全是解釋︰“不是不讓你玩,我是說得有分寸,怕你迷迷糊糊的樣子被人講閑話。”
“我是秉忠將軍,大長公主家令。說句大不敬的話,頭頂上就我妹妹一個人。享受是應該的不享受才有人說閑話!”
劉琰雙手遞上一杯蜜水︰“耽誤正事也不好吧。”
“為兄不是沒腦子,大事不糊涂就夠了。至于瑣碎雜務。。。。。。”趙甯走到主位坐下,歪頭示意劉琰跪到身邊來︰“讓史路來幫我。”
“哥呀,史路不行啊。”
趙甯稍一愣神,很快就想明白緣由︰“沒有真憑實據也該及時處理,王度不在了,沒人和他有瓜葛你還擔心什麼?”
劉琰神色一黯︰“我心里在乎。”
“那就再觀察一段時間。”趙甯大手一揮繼續說道︰“我身邊不能沒有可靠的人,那個檀拓管理過貲奴有帶兵經驗,對咱家足夠忠誠,就他吧。”
劉琰只顧低頭喝水,這回輪到趙甯猛拍幾案︰“行不行!”
“行,行啊。”劉琰笑嘻嘻遞上喝了一半的蜜水。
趙甯喝一口覺得不刺激︰“你藏的烈酒還有沒有?”
“有,有啊。”劉琰剛起身就被趙甯扯住︰“親王還要親自去拿?不是我說你,身邊連個僕婦都沒有成何體統?”
“把夢姐兒要回來,過去咱家不敢有怨言,今後老子不允許。”
劉琰壓低聲音︰“夢姐跟隨那小賤人多年,冀州時我就斷定她成了唐家人,這種人要回我身邊合適嗎?”
趙甯同樣壓低聲音︰“唐家不能斷,也不用瞞,有個明眼人在身邊好辦事。”
“不用瞞。。。。。。”劉琰反復叨念這句話,片刻之後猛然抬頭︰“你替我和幽州會面吧。”
聞言趙甯打個激靈︰“你自己咋不去?”
劉琰湊到趙甯耳邊︰“我害怕。”
“那是你親哥,有什麼好怕?”
“我不單是親王還是大長公主,我怕被扣下。”
親王不能入京輔政,然而大長公主就該待在京城,會面後劉 扣住劉琰不放,打著大長公主的旗號帶兵南下名正言順。劉 才不會真的帶兵入京,他要的是趁機搶地盤撈實惠,劉琰奇貨可居怕得給扣在幽州一輩子哪里都去不成。
說完這句話劉琰低下頭,趙甯也跟著垂頭喪氣︰“想想確實令人心驚,不是哥哥不願去,那位喜怒無常又殺人不眨眼,我也害怕呀。”
劉琰重新遞上一杯蜜水︰“帶上歌舞團當眾表演,我保證你安全回來。”
“喝多水,為兄尿急。”趙甯翻身朝外就爬。
劉琰一把拉住他︰“信我,他對只知享樂的窩囊廢沒興趣。”
劉琰作梁王給天下一個很大的刺激,軍閥拼殺一輩子勞碌一輩子,有地盤又怎樣,到侯爵就是頂點。好在大家都一樣,最後還是要以實力說話,正當以為自己了不起,等回頭看一眼西邊出了一個正規的國王。
心情復雜還在其次,關鍵這個國王的身份太過不堪,一個反向名士情感騙子,天下巨貪女官佞臣竟然能混成國王。這已經不能用踩到金狗屎來解釋,甚至不能用常理來解釋,因為這本身就顛覆固有的認知。
曹操以為自己能坦然接受,不就是國王麼沒啥了不起,等回到許昌得知不單是國王還有一個大長公主,梁王成了皇帝的親姑媽尊崇無比。曹操委屈的莫名想哭,給大漢賣一輩子命五十多歲了還是侯爵,想不通,不明白這一切究竟是怎麼搞的。
有沒有一種可能,她是天上星宿下凡,要不然怎麼解釋一魚連續死連續翻身,還越翻身跳的越高?很多時候曹操如此安慰自己︰凡人做好自己的事就行,都是命中注定,不用和神仙計較高低。
話是這麼說,道理也是這麼個道理,可是心里疙瘩始終解不開。解不開怎麼辦?還能怎麼辦趕緊建基立國彌補受傷的心靈。彌補傷痕談何容易,立國之後也是公國,除非稱王否則怎麼琢磨都沒意思。
外姓當公爵已經屬于本朝首例,此例一開想要更近一步並不困難,不過手續很繁瑣,首先一點不能剛作公爵就稱王,必須再立新功,還不能是一般功勛。其次還要等上幾年,奈何即便封王還是還是劉琰低一頭。
劉琰是大長公主進位梁王,本身就比普通親王尊貴。除非曹操能做到有皇帝之實沒有皇帝之名︰奏事不臣受詔不拜,天子儀仗出警入蹕,開宗立廟祀祖祭臘。這樣做不是不行,憂慮在于有失敗的先例,曹操怕自己一沖動假皇帝變真皇帝,和王莽一樣自尋死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