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九霄眼神在醉意朦朧中卻透著一絲奇異的清醒。
夏天露出疑惑的神情，“九舅舅？去哪？”
他此刻只想找個地方躺下。
冼九霄沒有回答，只是固執地催促道︰“別問！跟我來就是了！”
不管怎麼說，對方都是自己的親舅舅，是長輩。
看著冼九霄那認真的眼神，夏天無奈，只得強打精神，跟著腳步有些虛浮的冼九霄。
離開了喧囂的宴席大廳，走向府邸深處一處僻靜無人的庭院角落。
剛一走到這四下無人的地方，夜風一吹，冼九霄似乎清醒了幾分。
他猛地轉過身，那雙醉眼死死盯住夏天，開門見山地問道︰“小子，你剛才在席間……撒謊了對不對？！”
“撒謊？”
夏天心頭微微一跳，但臉上瞬間恢復了那副萬年不變的平靜表情，“九舅舅，你喝多了吧？我撒什麼謊了？”
他的語氣帶著恰到好處的疑惑和無辜。
冼九霄又仰頭灌了一口隨身攜帶的酒葫蘆里的烈酒，打了個酒嗝，眼神卻更加銳利起來，仿佛要穿透夏天的偽裝，
“哼！別跟我打馬虎眼！你之前說師父們把你養大……他們對你……真的好嗎？！”
他的聲音帶著一絲質問和難以掩飾的心疼。
“你的實力在外界那種靈氣稀薄，堪稱鳥不拉屎的地方，能修煉到如今這般足以碾壓尊主的恐怖地步，沒有經歷千難萬險，吃盡世間難以想象的苦頭，是絕對不可能的！”
冼九霄的語氣斬釘截鐵，充滿了過來人的篤定，“告訴我！”
他上前一步，帶著濃烈酒氣的呼吸幾乎噴到夏天臉上，眼神灼灼逼人，“你那些師父……有沒有欺負過你？有沒有逼你做你不想做的事？有沒有把你當成工具？”
“說！有舅舅在，誰也別想再委屈了你！”
他的話語中充滿了護犢子的憤怒和對夏天過往遭遇的深深擔憂。
這個醉醺醺的九舅舅，看似對什麼都漫不經心，實際上心思卻敏銳得可怕啊！
“九舅舅您多慮了，我的師父們待我很好，誠然，能有今日的修為，我確實歷經艱辛，但這些磨礪不正是成就如今實力的基石嗎？”
夏天展露笑容，接著說道，“況且，以我現在的實力尚且如此，我的師父們自然更加強大，您連我都難以勝出，談何為我出頭呢？”
“……”
冼九霄一時無言。
長久以來，他一直是眾人仰望的天才，這還是首次遭遇如此尷尬的局面。
夏天適時的將話題引開，“我母親當年患的究竟是何種怪病？”
冼九霄毫不遲疑地答道︰“她無法修煉，每逢白玉京靈氣最為鼎盛之時，便會渾身劇痛難忍。”
“僅此而已？”
“按你們世俗醫者的說法，六姐或許是對靈氣中的某些成分產生了排斥反應。”
冼九霄稍作停頓，補充道，“當然，對醫院方面我們隱瞞了白玉京的存在，只說是空氣中的問題。各項儀器檢測都顯示你母親身體機能完全正常，甚至若無意外，她的壽命理應遠超常人。”
他晃了晃早已空了的酒壺，帶著一絲無奈嘆氣道，“我想這恐怕並非你母親獨有，整個白玉京的人或許都是如此。”
“不過，這才是真正意義上的‘怪病’，而你外公口中的怪病，應該另有所指。”
“另有所指？”
“嗯……”
冼九霄應聲道，“你大概還不知道，我們白玉京的人，在白玉京境內壽命悠長，幾乎是世俗人的三倍。”
“可一旦沾染了世俗的紅塵氣息，身體狀態便會立刻跌落到普通人的水準。”
“就拿我來說，現在看著不過三十上下，一旦踏足外界，外貌便會瞬間衰老至五六十歲的模樣，當身體機能衰弱到無法承受靈氣時，便會爆體而亡。”
“你母親雖不能修煉，但也可能出現突然急速衰老直至離世的情況，因此，你外公才會用‘怪病’這個隱晦的說法來描述這種狀況。”
夏天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應該不是，如果只是母親這樣，按理說，我那父親總不至于因此丟下我吧？”
“我也認為不會。”
冼九霄仰望著夜空，“我曾在十二樓的古籍中查閱，根據那些記載推測，六姐的怪病，很可能是一種程度上的返祖現象。”
“返祖現象？”
“對，古籍中記述，白玉京本是仙家居所，仙人感懷寂寥，便從世俗凡人中挑選了百名童男童女相伴，並傳授仙術。”
“這些童男童女皆是經由仙人灌頂，才獲得了修煉的根基，在此之前，他們與世俗的普通凡人並無二致，同樣無法修煉。”
冼九霄笑了笑，“我說的‘一定程度返祖’指的就是這個，至于尚未返祖的部分，應該就是那悠長的壽元了。”
“而你母親，正因為這種異變，才得以不受紅塵氣息的侵蝕，當然，這只是我的推測，如果你母親未曾離世，且歲月並未在她身上留下過多痕跡，那我的推測便可能是正確的，可惜你母親已經……”
見冼九霄神色黯然，夏天自然地將話題再度轉移。
兩人促膝長談良久，從緊要大事到生活瑣事，無所不包。
無論是婚喪嫁娶，還是雞毛蒜皮，都在這次平和的交流中互通了不少信息。
冼九霄抬頭望了望月色，“時辰不早了，你安心回去歇息吧。”
“那我外公和其他幾位舅舅……”
“我已為你外公設下了防護結界，不會有礙。”
“其他舅舅們呢？”
冼九霄帶著幾分得意冷哼道︰“凍著那群龜孫好了！誰讓他們在我受罰時不來作陪！”
“……”
回到住處，夏天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近期發生的樁樁件件，全都關乎他自身，與初下山時多由外界引發的麻煩截然不同。
尤其是見過那個縹緲之音後，他的心緒就再未平靜過。
思緒翻涌間，李鳳仙的身影不知為何又浮現腦海。
與她的婚約尚未解除，上次借故溜走，這次怕是不能再用了。
想到李鳳仙，又不由得想起了夏晚秋和甦晚晴。
這兩位擁有純陰之體的女子，多次助他平息體內的純陽邪火，是他僅有的伴侶。
不知徹底解決純陽邪火後，能否打破師父斷言他無法留下子嗣的宿命。
種種念頭交織纏繞，思緒愈發混亂，最終，他竟在這紛亂的思緒中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