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在青岩村,有這麼個事兒,就跟那後山的螢谷緊緊綁一塊兒了。
那是個下雨天,山雨帶著股藥草的腥氣鑽進窗戶的時候,阿嬤正跟新來的支教老師林曉白念叨著村里的禁忌呢。阿嬤說“後山螢谷的蟲群,那可是柔蜜姑娘的眼楮。”
這李柔蜜的事兒啊,就跟霉斑似的,長在青岩村每塊牆磚上。十年前,她可是村里最靈巧的采藥女,厲害著呢,暴雨還沒到,她就能聞出崖柏的異香。可變故就出在一個夏夜,她在後山螢谷深處瞧見了一株血靈芝。好家伙,那靈芝的菌蓋就跟螢火蟲似的,散發著幽藍的光暈,菌褶里還滲出琥珀色的黏液。
阿嬤用她那枯槁的手指劃過窗台的積水,說“當晚全村的井水都變成了螢綠色,水里還飄著針尖大的熒光卵。柔蜜說這血靈芝能治老村長的肺癆,可熬出的湯藥……”阿嬤說到這兒,嘆了口氣,也沒把話說完。
林曉白這人好奇心重,在村小檔案室翻到了泛黃的《青岩周報》。1995年7月17日頭版的照片可把他嚇得夠嗆。照片里,十八歲的李柔蜜被麻繩捆在祠堂立柱上,上百只螢火蟲黏在她暴睜的眼球表面,村民們舉著火把,影子投在斑駁的牆面上,就像一群扭曲的妖魔。
報道里還記載了那場荒誕的審判。神婆從血靈芝里剖出七枚螢卵,硬說李柔蜜是蟲妖化身。老村長喝完藥三天後就暴斃了,尸體解剖的時候還鑽出成千上萬的發光幼蟲。當天夜里,祠堂燃起了大火,有人說看見李柔蜜化作螢流破窗而出,在她消失的方向還升起一張由萬千光點組成的女人臉。
後來,現任村長帶人把螢谷給封了,可年年盛夏這蟲災還是擋不住。有一回,林曉白借著電筒光撥開谷口的藤蔓,在腐殖土里發現了個半埋著的玻璃藥瓶,里面凝固的螢火蟲居然拼出個“冤”字。再往谷里走,有座被蛛網覆蓋的墳塋,碑文都被酸液腐蝕得差不多了,就剩“蜜”字的一點朱砂紅。
正看著呢,月光突然暗了下來。林曉白一抬頭,好家伙,遮天蔽日的螢群正在重組,蟲翅振顫的聲音里,漸漸浮出李柔蜜的面容。那本該柔美的輪廓,這會兒全是瘋狂閃爍的光點,嘴角咧開的弧度里還漏下磷粉般的嘆息,把林曉白嚇得一哆嗦。
後來啊,村醫哆哆嗦嗦地解開保險櫃,拿出真空袋里封存的半片菌蓋切片,說“當年血靈芝里孵出的根本不是螢卵,這是某種未知真菌的孢子囊,遇熱就會釋放致幻毒素。”原來1995年的暴亂之夜,所有村民都產生了集體幻覺。櫃底的病歷顯示老村長是死于塵肺病晚期,尸檢報告里也沒有蟲噬的痕跡。這時候,泛黃的認罪書突然從櫃頂飄落,上面按著七個鮮紅手印,正是當年審判李柔蜜的七位長老。
一場暴雨過後,祠堂的地磚裂開了縫隙。林曉白舉著蠟燭往下一照,地下室里堆滿了玻璃罐。每個罐子里都懸浮著人形蟲蛹,螢火蟲在蛹衣里織出各種表情,有驚恐的、哀求的、猙獰的……最深處那具蛹殼面容清麗,眉心還凝結著血靈芝形狀的熒光斑。
突然,谷中傳來此起彼伏的慘叫。林曉白趕緊沖回地面,就看見七道螢流正從長老們的七竅中噴涌而出,他們在蟲群的裹挾中手舞足蹈地墜向懸崖,那場面,就跟鬼上身似的。夜空中的巨大人臉露出了微笑,無數光點匯成溪流注入那座無名墳塋。
清晨,螢谷格外寂靜。林曉白把新刻的墓碑立在墳前,碑上女子照片里巧笑嫣然。腳下濕潤的泥土里鑽出嫩紅菌絲,幾顆螢火蟲卵在菌絲間閃著溫柔的光。他忽然听見山風送來細語“螢火蟲要產在干淨的苔蘚上呢。”
再看那遠山,騰起了盛夏第一縷晨霧,恍惚間,有個挎著藥簍的身影消失在霧靄深處,發梢沾著的熒光孢子,就像星星墜落在人間。這事兒啊,也就這麼落下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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