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有這麼個事兒啊。有個叫耿亞星的,他踩著那輛吱呀作響的自行車,“吱呀吱呀”地就進了村口。這時候呢,那落日把一大片高粱地染得紅彤彤的,跟著了火似的。他車筐里放著個老式祿來相機,車子一顛,相機就“ 當 當”地踫著鐵架,就跟二十年前他爹出遠門時,工具箱里那勘探器械叮當作響一個樣。
村口有個叫周鐵栓的,正蹲在碾盤上“吧嗒吧嗒”抽旱煙呢。他眯著那昏花的老眼,瞅見耿亞星就喊“小耿記者?你們耿家祖墳的草都三尺高了,還回來干啥喲?”
耿亞星褲兜里的膠卷盒硌得他生疼。他望著遠處那起伏的青紗帳,就想起省檔案館里那本泛黃的《1935年豫北匪患實錄》,里面夾著張照片,三十七個骷髏頭用麻繩串在一起,掛在曬谷架上,焦黃的高粱穗從那空洞的眼眶里鑽出來,看著就跟啥詭異的共生植物似的。
到了晚上,月光灑下來,給青紗帳蒙上了一層銀紗。耿亞星摸到了老村長的宅院。那宅院的雕花門板都腐朽了,上面貼著的門神也褪了色,門檻縫里積了半寸厚的紙錢灰。他舉起相機,剛對準堂屋供桌,取景框里突然就出現個穿藍布衫的女人背影,梳著民國樣式的圓髻。
這時候,周鐵栓跟個鬼魅似的出現在他身後,煙鍋里的火星“噗”地濺在青石板上。周鐵栓說“那是趙金虎的小妾。當年土匪血洗耿家莊,這女人被吊死在村口槐樹上,肚子里還懷著八個月的娃呢。”
就在相機快門“ 嚓”自動扣響的瞬間,供桌上的長明燈“呼”地一下就滅了。耿亞星听見高粱地里傳來“沙沙”聲,就好像有無數赤腳在秸稈間奔跑似的,葉片上凝結的夜露在月光下紅得跟血似的。
第二天,貨郎孫玉娥把艾草團子“啪”地摔在粗瓷碗里,那缺口的碗沿映出她扭曲的表情,說“你爹沒跟你說過耿家莊的規矩?青紗帳起時,活人不過申時不出門,死者不在卯時不入土。”
耿亞星回去翻開他爹遺留的勘探日志,1992年9月的記錄頁被撕去大半,就剩下幾個字“地下三米發現人類脛骨,呈環狀排列”夾頁里還掉出半張契約,趙金虎的拇指印浸著褐斑,上面寫著用三百畝高粱地換取耿家莊七十八口人的性命。
這時候,夜色突然被火把“唰”地撕碎了。十幾個舉著鐮刀的村民“ 當”一聲撞開木門,為首的光頭漢子眼眶里爬著蚯蚓狀疤痕,吼道“耿家人還敢回來?當年要不是你爺爺給土匪帶路”
耿亞星撒腿就往青紗帳里跑。他耳邊還回蕩著孫玉娥臨死前的尖叫,那刻薄的老婦被倒吊在高粱桿上,喉嚨里塞滿帶刺的穗子,跟檔案照片里的骷髏頭一模一樣。追喊聲突然變成了慘叫,他回頭一看,光頭漢子的脖頸被兩片交叉的高粱葉“唰”地割斷了,鮮血“噗噗”地噴出來,澆在根系上,土壤里立刻冒出嬰兒手指粗的紅色根須。
月光下,整片青紗帳開始“咕嚕咕嚕”地蠕動,秸稈表面滲出粘稠血珠。耿亞星仔細一瞧,媽呀,那些“高粱”根本不是植物,而是成千上萬具直立的人尸,皮膚和秸稈長在了一起,頭頂的血色穗子就是潰爛的頭皮里鑽出的頭發。
當第一縷陽光“唰”地刺破青紗帳時,耿亞星在祖墳前挖出了青銅匣。匣子里整齊碼著七十八枚帶牙印的銀元,底下壓著趙金虎的絕筆信“耿老哥明鑒,若不獻祭全莊性命,三縣百姓皆要成餓殍”
相機里的照片自動顯影了,1935年的曬谷架上,三十七個骷髏頭頂都長著碧綠的高粱苗;1992年的勘探隊合影中,他父親肩頭趴著個穿藍布衫的女人;而最新那張照片上,周鐵栓的白內障瞳孔里,映著正在青紗帳中追捕活人的父親。
血色露珠順著高粱葉“滴答滴答”滴在契約上,趙金虎的指印突然“咕嚕咕嚕”地蠕動起來,化作細小根須纏住耿亞星的手腕。在他最後的意識里,听見整個青紗帳都在吟唱古老的童謠“七月半,青紗亂,活人進得死人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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