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巫不知道這些巫們在討論什麼，他跟在草晨的後面，距離營地不到三百米的西北方向，就是一大片種植的黍田。
此時結滿黍籽的穗，早已褪去了青綠色的模樣，桿葉都變得如同青銅器般的黃色，黍穗沉沉地低垂下來，密密麻麻的籽粒長在上面，似乎要沖破束縛，回歸大地。
熊巫伸手掐斷一根，飽滿的穗子沉甸甸的，拿在手中都能感受到明顯的重量，手指輕輕捏開一粒，褪去外殼後，露出里面黃色的果實。
“開始吧！”
一聲令下，早已做好準備的熊部落族人，手持著鐮刀，便從田埂處下地，幾十名熊部落的族人站成一排，逐漸往前推進。
一把把枯黃的黍桿被放倒，每割上幾次，便捆成一捆，擺放在地上，等待後面的族人運送到脫粒機處進行脫粒。
脫粒機是熊杰當初改良的腳踏式器械，操作起來極其簡單，在滾筒的旋轉下，木齒將穗上面的黍籽一粒粒地敲擊下來，不一會兒，就在脫粒機下面鋪上了厚厚的一層。
這個時候收獲的黍，水分含量很大，需要晾曬幾天，才能放到倉庫里儲存，而原本想讓諸位族長嘗一嘗黍米飯的熊巫，也只好作罷，等過幾天曬干後再說。
周圍圍觀的族長和族人們，自然也沒有讓他們閑著，既然要學習熊部落如何收割莊稼，那實地參與進來是最好的選擇。在熊巫的安排下，每個人都有一定的分工，要麼在黍田里運送成捆的穗到脫粒機那里，要麼將黍籽裝到一個袋子里，運送到不遠處的道路旁……
灰部落營地附近的農田里，一片火熱的景象，讓熊巫回想起熊部落當初在熊族長帶領下收割的場景。
“再有一兩天，這六百畝黍就能全部收割完畢了，沒想到速度會這麼快。”
彘鬃給熊巫打好了洗腳水，在地里干了一天，他身上都有些酸痛，更不用說熊巫了，這個時候，正是需要彘鬃照顧熊巫的時機。
“我們工具多，再加上這些部落的參與，速度自然不會慢。”熊巫將雙腳放入略有些燙的水盆里，溫暖的感覺瞬間一掃而空他身上的疲憊，讓熊巫打了個冷戰。
“這些部落要是知道收獲有多少，估計就更期待他們自己種的田地收獲了。”
三天，六百畝黍田就收割完畢，這還是只讓青壯參與的結果，要是營地里的老弱們全部參與進來，那估計只要一天半就能全部割完。
“各位族長，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灰部落營地，這次共收獲黍籽多斤！”
宗廟里，熊巫將這個好消息告知了這些部落，引來眾人的歡呼。
白河諸部的絕大多數族人，都是第一次看到從田地里收獲到這麼多食物，對他們而言，食物的獲取還能通過這樣的方式，當真不可思議。看著在灰部落營地里里外外晾曬的黍籽，這些人終于相信了當初熊洪說過的話，種田就能養活自己。
“諸位，相信大家都看到我們營地的收成了，對種田還有什麼疑慮嗎？”
十幾個族長聚集在營地並不寬廣的明堂里面，熊巫面對面和他們坐著，看著他們交頭接耳竊竊私語的樣子，就感到好笑。
听羽落說過，去年熊洪費勁心思讓他們種地，甚至給他們的條件非常寬厚，就這樣，這幫人也沒有開多少土地出來，除了對熊部落非常信任的四五個部落，剩下的都將信將疑，居然還有敷衍了事的。
否則他們開墾的土地，就不是一兩百畝、兩三百畝這麼點了。
種地這件事，很簡單，但要想做好，非要整個部落全力以赴不可，而這些部落又想像熊部落那樣有很多粟籽，又想不用花太多精力，這本身就難以滿足。
熊部落自己，都把種田放在整個部落發展最關鍵的地方，很多產業和技術，都是圍繞著更好地種田。
“此次我們收割的是黍，雖然這種莊稼產量不高，但最容易種植，也不挑地，只要你們能把土地上面的樹木、雜草清理干淨，稍微翻一下土，也能有收獲。”
六百多畝黍田，最終收獲了斤曬干的黍籽，平均下來，差不多一畝地四十多斤，跟粟的產量相比差了許多。不過對這些部落來說，頭一次種地就有這樣的收獲，也是很滿足了。
“大巫師，明日我們回去後，可否由熊部落提供一些工具給到我等？不然我們沒有辦法脫粒。”
一個小部落的巫面露愧色，他們部落去年在白骨洞營地附近參與開墾荒地，但族人們都感覺種地沒有什麼“前途”，還是采集果子、打獵或者是幫熊部落“打工”要好，故而在深秋初冬回到部落的時候，就沒有按照羽落的建議，全力去開墾土地，只是找到一處植被稀疏的地方，放了一把火，連樹樁都沒有挖掉。
春天的時候，直接灑了一些種子上去，全然不顧這些黍籽和粟籽，是熊部落從老遠的部落運送過來的。
這就導致他們部落今年黍田的長勢不是太好，還以為是熊部落欺騙他們，但看到灰部落營地的收獲景象，這些人終于坐不住了，六百畝土地的收成，如果在混合上其他的食物，差不多足夠70人的小部落一年所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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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可以，既然是熊部落推動此事，那熊部落也會將幫忙到底，協助諸位把糧食給收掉。”
熊巫的話讓在座的族長們都振奮了起來，原本忐忑不安的心思也好上許多，他們最怕的就是熊部落會因為他們其中有些部落不配合種地，而產生怨氣。沒想到熊巫大度地原諒了他們，還將工具、收割的方法、儲存食物的辦法統統提供給了他們。
當然，事先的約定還依舊作數，這些部落收成的一半，將交給熊部落，對有些種的比較少的部落來說，就有些難受了。
但規定就是規定，既然接受了熊部落的支援，當初也是在昊天和山靈的見證下共同約定過的，那就要遵守。
熊巫並沒有對他們采取很嚴厲的“懲罰”手段，事實上，熊部落是為了推廣種植的，而不是來這里挑事的，這些部落重視也好、不重視也罷，跟熊部落沒有什麼關系，最終影響的，還是他們部落的食物來源，反正餓肚子的又不是熊部落的族人。
又花了半天的時間，熊巫還將這些黍籽如何儲存、食用前如何借助杵臼脫殼的辦法告訴了他們，如此一來，就將整個流程都傳授給了他們。
而這些部落回去之後自行收割，熊部落也只是會派一兩人去指導，熊巫還有更多的事情要做。
再有一個月的時間，白骨洞營地種植的上千畝粟田，也要到收割的時候。
……
“如何？我鹿尾沒有騙你們吧？”
看著院牆里聚攏成一堆堆的黍籽，鹿尾雙手叉著腰，抬著頭驕傲地看著去年不想種地的族人，指著黍籽說道，“這些這些，你們還有什麼話說？”
鹿尾在貊爪的配合下，在貊部落推行了很多新的規定和生活方式，這一度讓這些自由散漫慣的族人們很不適應，從去年貊巫讓鹿尾來當巫之後，就一直有“對抗”的事情發生。
好在這些對抗並不是武力上的沖突，貊爪也非常清楚貊巫既然讓鹿尾來擔任巫這個重要的位置，那就說明鹿尾還是有一些能力的，再說他背後代表的可是熊部落，對熊部落的厲害，整個貊林諸部尤其是他們貊部落，都非常清楚。
更別提拐個彎就到的三族營地，這里可是完全由熊部落的族人組成的營地，熊皮帶著一百多號青壯，隨時可以上門為鹿尾“討回公道”。
“這些收獲上來的，不還是要給熊部落一半嗎，這樣一來，我們也不夠吃的啊。”
人群中雖然大部分人都有些慚愧的神色，但還有一些人依舊嘴硬，哪怕事實如此，他也不願意承認。
“愚蠢！早就說你們這幾個人就像是水井里的蛤蟆一般，只能看到一點點天空，還以為你們能學習到不少東西，沒想到還是一樣！”
鹿尾輕蔑地說著，那幾個反對他的族人，倒不是對事實有什麼疑慮，而是對他鹿尾，一直有些排斥，不過鹿尾也不介意，跟這些人拌嘴吵架，而這些人也罵不過他，這種感覺就非常爽。
“熊部落的種子、工具、種田的辦法，難道都要白白給我們嗎？況且今年給一半，明年只要給四成，而後年以後，每年就只要給三成了，剩下的，都是我們自己部落的。”
“更何況，熊皮是不是派族人幫我們指導收割了？光靠你們，怕是糧食爛在了地里，你們也沒辦法撿回來。”
事實的確如此，熊部落畢竟在這里的影響力有限，鹿山諸部和貊林諸部，除了幾個和熊皮關系不錯的族長，听進去了熊皮的建議，在周圍開墾了不少土地出來之外，剩下的三分之二的部落，都只是開墾幾十一百畝嘗試著，自然也沒見有多重視。
三族營地和貊部落挨的很近，自然種的田也不算少，但跟熊皮全力開墾相比，還是差了很多。熊皮從去年開始，就沿著營地後方的山谷、河流兩岸，尋找一些緩坡或者空地，來開墾土地，到四月份播種的時候，已經有了六百畝的土地了。
而同時期的貊部落，只開墾了三百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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