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書記,迎水東那邊的職工宿舍要拆除,這件事為什麼不經過廠委會討論,就擅自決定了。”
    早上的例會,各個分廠剛剛匯報完昨天的生產和檢修的情況,李學軍這個廠委書記正要發言,就被人給搶先了。
    李學軍不用看也知道說話的是誰,去年下半年從海城軋鋼廠調任過來的副書記,一直以青壯派自我標榜的梁紅亞。
    對于梁紅亞不打招呼,直接在廠委會上發難的行為,李學軍並不意外。
    畢竟兩人之間的關系從梁紅亞來鋼鐵廠的第一天開始就不好。
    梁紅亞急著上位,對李學軍這個沒背景的老書記,自然尊敬不起來。
    等梁紅亞說完,會議室內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李學軍的身上。
    啪!
    李學軍慢悠悠的點上了一支煙,輕咳了兩聲,這才開口說道。
    “關于這件事,涉及到廠里的總體規劃,我已經上報給了冶金局的領導,並且得到了批準。”
    梁紅亞顯然已經了解過情況,同樣不緊不慢的說道。
    “可是據我所知,對迎水東職工宿舍的拆除三天前就已經開始了,可是,李書記,你給冶金局的報告卻是在兩天前,也就是說,你未經請示,便擅自做了決定,並且,沒有經過廠委會的商討,不符合組織程序,李書記,你這可是擅權!”
    在場眾人聞言,紛紛倒吸了一口涼氣。
    梁紅亞這話說出來,可是要撕破臉的節奏啊!
    往常兩個人雖然也在爭斗,可畢竟還留著三分情面。
    這一次……
    梁紅亞明擺著要把這件事鬧大。
    “擅權?梁副書記,這話過分了吧!我是海城鋼鐵廠的一把手,對廠內所有事務擁有決策權,呈報給冶金局的正式文件,確實是後補的,但並不違反組織程序,至于,沒有經過廠委會的討論,那是因為沒有必要!”
    “沒有必要?”
    梁紅亞像是抓住了李學軍的把柄,突然提高了調門兒。
    “拆除職工宿舍,這麼大的事,你居然說沒有必要,李學軍,你還敢說,這不是擅權。”
    啪!
    听梁紅亞居然對他直呼其名,李學軍瞬間冷了臉,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
    “梁紅亞,如果你對我的做法有任何不滿意,可以隨時向上級領導反映我的情況,現在來的是生產例會,不是你扣帽子的地方。”
    呃……
    梁紅亞一愣,反應過來自己確實有點兒著急了。
    只是話已出口,萬難收回,他要和李學軍爭,也不想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丟了面子。
    “好,我現在就去向上級領導反映你的問題。”
    說著,合上筆記本起身就要走。
    “坐下!”
    既然已經撕破臉了,梁紅亞干脆也豁出去了。
    “你想干什麼?難道還要限制我的人身自由?”
    李學軍不屑地看了梁紅亞一眼,就這點兒道行。
    “現在是生產例會,你作為廠委副書記,無故缺席,這是無組織,無紀律,我是不是也可以去向上級領導反映你的問題?”
    都是從那個年代過來的,扣帽子的本事還不是一樣信手拈來。
    梁紅亞被說得面色一僵,他想走,可猶豫再三,最終還是坐下了。
    就這?
    李學軍知道,這個梁紅亞一直惦記著他屁股底下的位子。
    可只要他還坐在這里,廠里的事,就是他說了算。
    副書記前面畢竟還帶著一個副呢。
    今天的生產例會特別的廠,李學軍火力全開,將去年全年,上個月,上一周,挨個總結了一遍,接著又強調了今年的生產任務,安全管理,績效考核,但凡能說的,挨個說了一遍。
    這下可害苦了與會眾人,有的沒吃早點呢,餓得低血糖都犯了,有的憋著泡尿,尿泡都快炸了。
    梁紅亞更是遭受著雙重折磨,早點沒吃,存貨未淨。
    會開到臨近中午,李學軍總算是大發慈悲。
    “今天先說這麼多,梁副書記,你可以去向領導反映我的問題了。”
    梁紅亞正顫顫巍巍的起身,听到這話,差點沒摟住閘。
    惡狠狠的瞪了李學軍一眼。
    “不用你提醒!”
    說完便姿勢怪異的快步走了出去。
    李學軍只是看著,不屑地笑了一聲。
    小樣兒,和我斗!
    開閘放水,梁紅亞感覺頭四十多年都沒這麼痛快過,清理完內存,接著又去食堂吃了……
    午飯!
    等會到辦公室,梁紅亞已經快被氣炸了。
    “姓李的,你給我等著。”
    抓起桌子上的電話,撥通了冶金局一位副局長辦公室的號碼。
    等了半晌卻沒有人接,只能又打給了市委一位領導的辦公室。
    得到的回復是……
    領導去考察自行車廠的施工現場了。
    不光這位領導去了,一起去的還有杜樹平,以及冶金局的眾多領導。
    呃……
    都去那邊了,這樣我還怎麼告狀啊?
    還沒等梁紅亞琢磨明白,辦公桌上的電話又響了起來。
    所有廠委領導到行政樓前集合,一起出發去機械加工廠。
    等李學軍帶著鋼鐵廠的一眾領導抵達機械加工廠的時候,李天明正帶著杜樹平等人在工地參觀。
    “杜主任,以後自行車廠的食堂,準備建在這個位置,那邊是成品倉庫,還有這里,所有的後勤部門都集中在這邊。”
    工地上此刻干得熱火朝天,張學振和李光強帶著人正清理建築垃圾。
    規劃區域內的職工宿舍已經被全部拆除。
    大舅哥發了話,就算是再難,張學振和李光強也不敢怠慢。
    尤其是李光強,他現在還是以觀後效階段,正需要好好表現,干得比誰都賣力氣。
    “工廠距離職工宿舍這麼近,以後會不會影響大家的日常生活?”
    杜樹平指著與工地相鄰的那片區域。
    自行車廠佔用的地方不算很大,其中還包括了原來職工宿舍小區的一片公共區域。
    攏共拆除的宿舍,也不過二十多間。
    “不會,附近這一片現在都沒有人住,而且那些房子……已經不太適合住人了。”
    就在這時候,李學軍帶人過來了。
    “學軍同志!”
    李學軍連忙上前。
    “杜書記!”
    “這里是鋼鐵廠的職工宿舍,你來給大家介紹一下情況。”
    “這里是解放初軍管會安排給鋼鐵廠做職工宿舍的。”
    最開始,李學軍還曾在這里住過幾年。
    “後來因為通勤不方便,大部分工人都搬去了另外幾處宿舍,現在還住在這里的,都是剛進廠的青工,主要集中在東北角那一片。”
    李學軍說著,推開了一處小院兒的門。
    “這里的房子也都是建國前蓋的,68年的時候,集中修葺過一遍,可是……”
    不用李學軍明說,眾人都看得見,小院兒里面早已經是破敗不堪。
    杜樹平走進去看了一下。
    “學軍同志,房屋這種情況,繼續住的話,很容易出安全問題,繼續住在這里的工人,抓緊時間統計一下,盡快搬離!”
    李學軍聞言,朝梁紅亞看了一眼。
    “杜書記,我們也想搬,可是……有的同志認為這些房子是國家財產,不能輕易動。”
    杜樹平聞言皺眉︰“什麼叫國有資產不能輕易動?難道就因為這些破房子是國有資產,就永遠要立在這里?學軍同志,我記得你可不是個不知道變通的人,怎麼也說起這些話了?”
    李學軍忙道︰“杜書記批評的對,我有個想法,正好趁著這次合作的機會,對整片區域進行重新規劃。”
    “這個想法很好,天明同志,你怎麼看?”
    李天明忍著笑,有了杜樹平備書,往後誰還敢瞎搗亂。
    “關鍵還是要鋼鐵廠的領導們配合才行。”
    杜樹平又看向了李學軍。
    “我們一定全力配合。”
    “好!”
    杜樹平點點頭。
    “盡快拿出一個改造方案,學軍同志,天明同志,這件事就交給你們了。”
    杜樹平一言而決,在場的眾人,哪一個不是人精。
    還能看不出來,今天這一出就是故意演的,為的就是堵一些人的嘴。
    目的達到了,杜樹平當即帶著眾位領導離開。
    李學軍和李天明伯佷兩個對視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