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報信的是李天明本家的一個堂妹,看她急慌慌的模樣,感覺像是出了大事。
    顧不上細問,李天明從村支部一路跑到了電風扇廠。
    剛進車間就听到一陣喧鬧聲,眾人正圍成一團。
    李學慶這會兒也不在,去鎮上找李學國了。
    其他幾個村,只有大魚澱和小魚澱兩個村子把建中學的錢送過來了,其他三個村子到現在一直沒動靜。
    不趁著農閑把中學建起來,又要等到明年了。
    今天只有李天明一個人在廠里盯著,接個電話的工夫,咋還鬧出事了。
    “天明來了。”
    “天明哥!”
    眾人看到李天明,頓時散開了。
    李天明一眼便看到天生正被人揪著衣領,臉上還掛了彩。
    “咋回事?”
    李天明頓時冷了臉。
    和天生糾纏在一起的叫李學中,是李天明的叔叔輩。
    雖然長了一輩,卻只比李天明大了三歲。
    小時候因為得了小兒麻痹,瘸了一條腿,力氣活干不了,平時村里安排他看菜園子。
    這次電風扇廠招工,為了照顧這個本家的小叔叔,便給了他一個名額。
    平時干活倒也勤快,今天這是怎麼了?
    看到李天明,李學中立刻松開了手。
    “天生,你說,因為啥打起來了。”
    天生抬手,蹭了下被打破的嘴角,他雖然不長和人動手,但也不是不會打架。
    年前和李天明從海城回村,半路遇上二狗子帶人搶劫,他也干倒了兩個。
    “別以為我打不過你,我是看三老太爺份上。”
    李學中正是三老太爺的親孫子。
    “別扯沒用的,問你咋回事,為什麼打架?”
    天生指著李學中︰“他在車間里抽煙,我讓他把煙掐滅了,他不听,還罵人。”
    听到這話,李天明立刻黑了臉。
    車間是嚴禁吸煙的,開工第一天,李天明就反復強調過。
    裝電風扇的紙箱子,一旦著了火,那還了得。
    到時候,大家伙這麼多天的辛苦全都白費了不說,往後再想干點什麼,也別想再得到王作先的支持。
    “天生說的是真的?”
    李學中耷拉著腦袋不說話。
    “哥,你看!”
    天生將手攤開,手心里正是半截煙。
    “開工的時候,我說過啥?”
    李天明看著李學中。
    “我問你,我說過啥?”
    李學中被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質問,感覺丟了面子,也豁出去了。
    “你說不讓抽煙,就不讓抽煙,這廠是大家伙湊錢建起來的,憑啥都听你的。”
    好,有種!
    “既然你知道規定,那就沒啥可說的了,按規矩辦,天生,給他結算工錢,讓他混蛋。”
    如果只是因為發生口角打架,李天明看在三老太爺的份上,肯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李學中違反廠規,在車間里抽煙,這堅決不能隨便揭過去。
    否則的話,大家有樣學樣,早晚把整個廠子都燒沒了。
    李學中听到李天明要開除他,立刻急了。
    他今年23了,因為殘疾一直說不上個媳婦兒,現在進了廠,每個月拿工錢,日子眼瞅著有奔頭了。
    到時候,也蓋上幾間磚房,娶上個媳婦兒,真要被開除了,豈不是又被打回原形。
    “你……你敢開除我?”
    你瓖金邊兒了,還動不得了?
    “廠規就在牆上掛著,開工的時候,一條一條的講過,你違反規定,在車間里抽煙,我憑啥不能開除你?”
    “我……我……這廠是大家的,不是你一個人的。”
    現在知道集體了,剛才抽煙的時候,怎麼沒想著點兒集體利益。
    也就是沒出大事,否則的話,別說開除,李天明能把李學中送去蹲班房。
    “行,那就讓大家伙說說,你違反廠規,該不該開除。”
    眾人見李天明要動真格的,本來還打算求情,這會兒也都歇了這個心思。
    “不讓你抽,你非得抽,天生又不是沒給你機會,這會兒你怪誰。”
    “學中,好好給天明認個錯,保證下回不再犯。”
    “下回,真要是著了火,大家伙的錢都得打水漂,依我看天明做的對,就該開除,看以後還有沒有人再犯。”
    正七嘴八舌的說著,李學慶走了進來。
    “干啥呢?咋都不干活?”
    李學慶也注意到了天生臉上帶著傷。
    “咋回事啊?誰打的?”
    說著,目光落在了李學中的身上。
    “是你?還反了你了,憑啥打人?”
    李天明將李學慶攔下。
    “叔,李學中在車間里抽煙,你說咋辦?”
    啥?
    李學慶听得也是一驚。
    車間里堆了那麼多包裝用的大紙盒子,一個火星就點著了。
    他這種老煙槍,平時來車間都得忍著,實在忍不住,也是去外面抽。
    “你……你……”
    李學慶指著李學中,半晌也罵不出來,都是本家兄弟,罵他就等于罵自己。
    “開除,還有啥說的,天生,給他結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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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學中本以為李學慶到了,能給他做主,誰知道居然也要開除他。
    “你們隨便開除工人,這是……這是zb主義,是……是剝削!”
    李學中上過初中,懂得也比別人多。
    他听人說過,工人都是鐵飯碗,端上了就砸不爛,摔不破,誰也不能隨便開除工人。
    “剝你……�鞢@   br />
    罵不出來,可把李學慶給憋壞了。
    “叔,犯不上著急,李學中,你說的那是國企,可就算是國企,也不是沒法開除犯了大錯的工人,我們這是大集體,更沒有你的鐵飯碗,這話我要是沒說在前頭,今天我還能放你一馬,可開工前,我說得明明白白,規矩定下了,就必須守,誰違反廠規,開除沒商量,我也不和你廢話了,天生,給他結賬。”
    在電風扇廠上班,每個人都是拿日薪,干多少天,拿多少錢。
    天生很快就算出來了。
    李學慶和李天明一起開了條子,找會計馬長山領了李學中的工資。
    到這會兒,李學中終于還是慌了。
    “學慶哥,天明,我知道錯了,你們饒我這一回,我保證下次絕不再犯,行不行?就當是看我爺爺的份上。”
    說著說著,還哭了起來。
    剛剛還嚷嚷著zb主義,剝削,這會兒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的。
    李學慶看著有心饒了李學中,但是看到李天明冷著臉,到了嘴邊的話,又給咽了回去。
    “現在後悔?晚了,你早干啥了,大家伙都守規矩,就你一個人搞特殊,趕緊混蛋。”
    “還好意思提你爺,三老太爺的臉都讓你給丟盡了,滾!”
    李學中見求饒也沒用,滿眼憤恨的走了。
    李天明知道,這事還沒完,李學中回去以後肯定會把三老太爺給搬出來。
    “叔,這個口子不能開,要不然往後非得出大亂子。”
    李學慶自然明白這個道理。
    無規律不成方圓。
    廠規要是成了擺設,這廠子也就別辦了,趁早散伙。
    “放心,你叔不是個軟耳根子。”
    呵!
    李天明聞言笑了。
    李學慶頓時紅了臉,當初要不是他心軟,龐秉新能跑的了?
    “大家伙都過來一下。”
    李天明將眾人召集到一起。
    “剛才的事,大家也都看見了,之所以制定廠規,最終維護的是大家伙的利益,有人覺得我剛才小題大做,可是,都好好想想,你在車間里偷摸抽根煙,他看見了,也有樣學樣,真要是著了火,大家伙辛苦這麼長時間,是不是都白費了?”
    “這批電風扇,是市革委王主任批的條子,因為有人抽煙,到時候完不成任務,往後咱們李家台子無論干啥,人家王主任還能支持咱?”
    “和大家伙再說個實在的,這批電風扇的定金,市物資局已經付了,到時候交不了貨,十多萬定金,咱們拿啥賠?養殖場的雞、豬?可賠了錢,養殖場還拿啥辦下去?”
    確實如李天明所言,他處理李學中,有的人覺得不以為然,可事關切身利益,這下所有人都動容了。
    十多萬啊!
    賣了他們也賠不起。
    “天明,你做的對,誰壞了規矩,就應該開除他。”
    “對,這廠是大家伙的,不能因為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湯。”
    眼見李天明三言兩語,就把大家伙拉攏到他這邊,李學慶也不得不佩服。
    可這事確實還沒完呢。
    三老太爺要是出面的話,李學慶還真不知道該怎麼應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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