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霧未散時,玄鐵的靴底已碾過殿外青石板,帶起細碎的響。
葉陽正對著案頭魏國使臣的國書,抬頭便見他腰間玉牌撞出輕響︰"趙王使者已在偏殿候著,說帶了邯鄲新釀的黍酒。"
"魏趙倒是比韓王更沉得住氣。"葉陽指尖摩挲著竹簡卷邊,目光掠過"願奉燕為上國"的墨跡,嘴角卻未沾笑——齊使的空位像根刺,扎在七國使臣的坐席里。
他將魏趙兩國國書並作一疊推給蒙毅︰"先賜茶,等齊國動靜。"
蒙毅接簡時,袖中飄出半縷墨香。
這位前秦廷謀士如今總帶著李斯當年的習慣,每遇要事必摸腰間玉玨︰"齊王建素來信陰陽家,臣前日見他派往東海求仙的船隊回了......"
"所以他在等"天命"。"葉陽突然笑了,指節叩了叩地圖上的齊境邊界,"去請陳武將軍。"
陳武進來時,甲葉還沾著晨露。
這位廉頗舊部生得虎背熊腰,額角一道刀疤從眉骨貫到下頜︰"末將听令。"
"帶三千輕騎去齊境,沿濟水設二十處招降驛站。"葉陽展開羊皮地圖,指尖點在臨淄西北的馬陵道,"凡齊國兵卒攜甲投誠,保其家族;百姓帶田契來歸,免三年賦稅。"他抬眼時,目光如刃,"要讓齊王建的"天命",變成他百姓的"活計"。"
陳武抱拳時,刀疤隨肌肉隆起︰"末將這就去點兵。"
殿外傳來雁鳴,葉陽望著他大步離去的背影,忽然想起昨日林婉信里說的"講堂能容千人"——知識要扎根泥土,人心何嘗不是?
薊城的日頭正毒。
林婉的蟬翼紗裙沾了汗,貼在後腰上。
她站在六國商會的碼頭上,望著第三艘糧船緩緩靠岸,船幫吃水比尋常運糧船深了三寸。
"李掌櫃,這月的糧船怎麼多了三艘?"她撫著腰間玉牌,聲音溫軟如春日的風。
商會掌櫃額頭的汗立刻下來了,搓著手賠笑︰"夫人有所不知,齊地新收了早稻......"
"早稻?"林婉突然彎腰,指尖劃過篷布縫隙——潮濕的霉味混著股怪味鑽出來,不是新稻的清香,倒像......她猛地掀開篷布一角,露出底下半袋泛青的粟米。
"李掌櫃,齊地早稻是青的?"她聲音陡然冷了,袖中短刃已抵住對方咽喉。
碼頭上的喧鬧戛然而止。
林婉使了個眼色,暗處影衛如游魚般散入人群。
待糧船行至城北蘆葦蕩,二十個影衛已將廢棄倉庫圍得水泄不通。
倉庫門"吱呀"一聲被踹開時,霉塵嗆得人睜不開眼。
林婉捏著帕子捂住口鼻,目光掃過牆角的木箱——封條上的齊國旗紋還沾著濕墨。
"撬開。"
木箱里的絹帛剛展開半幅,林婉的指尖便抖了。"樂乘"二字刺得她眼疼——那是樂毅最器重的舊部,如今官居薊城城防副使。
當夜,商會後堂的燭火燃到了三更。
李掌櫃跪在青石板上,額角抵著林婉的繡鞋︰"樂將軍說......說他老家樂氏村還在齊境,齊人拿他孫兒要挾......"
"夠了。"林婉將密信拍在案上,墨跡在燭火下泛著冷光。
她望著窗外的月亮,忽然想起葉陽常說的"人心如棋,要留活子"。
飛鴿撲稜著撞進咸陽宮時,葉陽正用朱筆圈點陳武的行軍路線。
他拆信的手頓了頓——林婉的字跡向來娟秀,今日卻多了幾分鋒銳。
"樂乘。"他念出這個名字,指節抵著下頜。
樂乘隨樂毅破齊時,曾在莒城救過自己性命。
案頭的《樂氏兵法》還留著樂毅的批注︰"用兵之道,攻心為上。"
"玄鐵。"他突然抬頭,"去請大司造,仿齊國王宮的印信。"
三日後的深夜,樂乘的書房亮如白晝。
他捏著"齊使"送來的絹帛,手背上的青筋跳得厲害︰"燕軍若退三十里,我王便送令孫回樂氏村。"
窗外的更漏敲過五更,他猛地推開窗——城防軍的馬蹄聲正從校場方向傳來。
"將軍!"親衛的聲音帶著顫,"影衛說您私調軍......"
"放屁!"樂乘掀翻案幾,竹簡滾了滿地。
他剛沖到門口,便撞進一堵人牆——玄鐵的玄鐵劍橫在他頸前,身後跟著二十個影衛,甲葉相撞的聲音像極了催命的鼓。
"樂乘,你可知罪?"葉陽的聲音從陰影里傳來。
樂乘踉蹌著跪地,額頭重重磕在青石板上︰"末將......末將孫兒才三歲,齊人說要......"
"起來。"葉陽走過去,伸手將他扶起。
燭火映著樂乘鬢角的白發,他忽然想起樂毅臨終前的話︰"我樂家世代為將,最怕的不是戰死,是子孫無路可走。"
"削去城防副使職。"葉陽取出詔書,"改任邊疆巡察使,主理六國邊防事務。"他望著樂乘震驚的眼神,又補了句,"每月可派人回樂氏村探看。"
樂乘突然哭了,像個孩子般號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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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外的影衛面面相覷,卻見葉陽將手按在他肩上︰"燕人不殺自己人,但燕人也容不得背叛。"
這日的平靜沒持續到晌午。
玄鐵又撞進殿門,腰間玉牌碎了半塊︰"北郊官倉被圍了!
數千流民喊著"還我田地",砸了三個哨崗!"
葉陽抄起案頭的糧食賬簿便往外走︰"備車,不帶兵。"
林婉的聲音從殿外傳來,帶著急喘︰"我跟你去。"她鬢發散了幾縷,手里還攥著半塊從糧船里搜出的青粟。
北郊的塵土混著喊叫聲撲來。
葉陽下了車,便見官倉前的土坡上密密麻麻站滿了人——破衣爛衫的老人抱著孫兒,赤膊的漢子舉著木棍,最前排的婦人懷里還躺著個面黃肌瘦的嬰孩。
"砸了這狗官倉!"有人喊了一嗓子,石塊"唰"地飛過來。
林婉下意識擋在葉陽身前,卻被他輕輕推開。
葉陽解開官倉的銅鎖,門軸轉動的聲音像根針,扎破了喧囂。
"我是燕太子丹。"他的聲音不大,卻像塊石頭投進深潭,激起層層回響。
人群靜了,無數雙眼楮瞪著他——這個傳說中能讓六國使臣低頭的人,此刻正站在塵土里,手里攤開的賬簿被風掀起一角。
"官倉里有兩萬石粟米。"他指著糧倉,"凡願去北邊墾荒的,每戶授田二十畝,三年免稅。"他又舉起賬簿,"這是去年各鄉的田契,被豪強侵吞的,我讓人查了三個月。"
人群里傳來抽噎聲。
那個抱嬰孩的婦人擠到最前,伸手摸了摸賬簿上的朱印︰"真......真給田?"
"我葉陽說話,比刀刻的還真。"葉陽蹲下來,摸了摸嬰孩的臉,"等他會跑的時候,就能在自己的田里捉螞蚱了。"
不知誰先跪了,接著是一片撲通聲。
林婉望著這場景,忽然想起早晨在文教院,墨家門人正教孩子們用算籌學田畝丈量——原來所謂根基,從來不是城牆多高,是泥土里扎了多少根。
暮色漫上來時,葉陽和林婉並肩走在回宮的路上。
晚風卷著麥香,遠處傳來流民們收拾行裝的動靜。
"今日的粟米,夠他們走到北邊嗎?"林婉問。
"不夠。"葉陽笑著將她鬢角的碎發別到耳後,"但等他們到了北邊,會有新的粟米,新的田,新的......"他望著天際的火燒雲,聲音輕得像嘆息,"新的燕人。"
殿外的銅鈴又響了。
這次不是風,是只信鴿撲稜著落在瓦當上——足環系著的絹帛上,是陳武的字跡︰"齊境驛站已立,今日有三百齊卒投誠。"
葉陽望著那抹飛遠的白影,忽然握住林婉的手。
掌心的溫度透過絹帕傳來,像極了他們初遇時,她塞給他的那塊溫熱的炊餅。
"婉娘,"他輕聲說,"我們的燕,要長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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