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撲簌簌落在吳密探染血的手指上，將那半幅地圖洇出暗紅斑塊。
葉陽蹲下身用劍尖輕點饕餮紋斷裂處，碎冰沿著墨線崩開細紋——這分明是冶煉司特制的冰鑒刻刀才能留下的痕跡。
"當啷！"
林婉忽然踫翻藥罐，褐色汁液順著案幾流到靛青綢緞上。
原本素白的緯線遇藥竟泛起幽藍，葉陽瞳孔驟縮。
這種用磁粉染就的隱線技法，正是三個月前他教給軍械司的防偽之術。
"主公，末將查過冶煉爐。"岳飛突然掀簾而入，甲冑上還沾著藍銅礦的碎渣，"爐工說陳校尉半月前親自押送過磁石。"他解下佩劍時，劍穗纏著的半截絲絛正與案上綢緞紋樣嚴絲合縫。
葉陽指節叩在鐵牌朱砂眼上，突然笑出聲︰"好個聲東擊西！"他抓起案頭輿圖往雪地一鋪，磁石碎末自發聚向西南冶煉坊——那里本該是堆放藍銅礦的倉庫。
三更梆子響時，二十輕騎踏碎冰河。
葉陽玄色大氅掠過冶煉爐暗紅的火光，掌心磁石突然震顫著指向庫房梁柱。
岳飛揮劍劈開裹著獸皮的木箱，本該裝滿磁石的箱底赫然躺著成捆的青銅鉞——刃口泛著的靛青色，與李貴族織坊的綢緞如出一轍。
"難怪連弩射程不足。"葉陽拈起塊磁石擲向銅鉞，本該相斥的金屬竟牢牢吸附，"用磁粉混著藍銅礦淬火..."他話音未落，庫房梁上突然墜下張鐵網。
"小心！"林婉藥囊里甩出把赤豆，遇鐵即燃的磷火瞬間燒穿網眼。
岳飛長槍橫掃，挑開暗格後揪出個滿臉煤灰的匠人——那人脖頸處饕餮刺青的右眼，正點著朱砂。
雪夜忽起東風，送來絲龍涎香。
葉陽循著氣味轉到庫房後的水井，井繩磨損處纏著青玉磬的殘片。
當吳密探掀開井蓋時，底下竟傳來兵器相撞的悶響。
"陳校尉好雅興。"葉陽的聲音在井壁撞出回音，底下驟然靜默。
他解下磁石袋傾入井中，叮當亂響間傳來數聲痛呼——那些藏著鐵甲的叛軍正被磁石困住關節。
岳飛如鷂鷹般掠下井底時，陳校尉正撕開偽裝的匠人服，露出里層繡著饕餮紋的靛青軟甲。
二十名死士從暗渠涌出，刀鋒皆淬著詭異的藍光。
"爾等可知斬獲太子首級能換多少金餅？"陳校尉獠牙面具後的聲音像生銹的刀，"李大人許你們..."他忽然噤聲，因為林婉的藥杵正點在軟甲接縫處——那里浸出的汗液正把靛青染成紫紅。
葉陽突然吹響骨哨，冶煉爐方向傳來震天巨響。
沖天火光里，數百架改良連弩破空而至，箭矢釘在叛軍腳前組成個"囚"字。
原本舉刀的死士們駭然發現，手中兵刃正被磁力扯向連弩陣。
"磁石本該助燕軍強弩飲血，卻被爾等用來淬毒刃。"葉陽劍尖挑起塊藍銅礦，礦石在火光中映出陳校尉扭曲的臉，"三個月前你克扣磁石時，可想過它們會記住主人的氣息？"
岳飛突然暴喝一聲，長槍如銀龍出洞。
陳校尉慌忙架起雙刀，卻見槍尖在最後一寸陡然轉向，挑飛他腰間鐵牌。
那饕餮紋的鐵牌落地即碎，露出內層暗格里未燒盡的密信——信紙邊緣還沾著李貴族最愛的龍腦香。
被蠱惑的士兵們看著磁石吸附的鐵牌碎屑，又望向連弩陣中熟悉的軍旗，當啷聲里接連棄刃。
王士兵突然指著陳校尉軟甲大喊︰"那日他說這是防箭的新甲，原來要用我們的血來染！"
陳校尉突然狂笑，獠牙面具迸裂，露出半張被磁粉腐蝕的臉︰"你以為贏定了？
李大人早就在..."他喉間突然發出咕嚕聲，七竅涌出靛藍色泡沫。
林婉疾步上前卻只抓住把帶毒的銀針，針尾刻著孫謀士慣用的梅花印。
雪地上，葉陽的影子被火光拉得很長。
他拾起染毒的銀針在磁石上輕擦，針尖藍芒忽明忽暗︰"傳令三軍，明日巳時校場點兵——本宮要讓他們親眼看看，叛燕者要付出什麼代價。"寒風裹著雪粒在校場上空盤旋，葉陽指尖輕撫腰間磁石袋，冰涼的觸感讓他想起昨夜井底叛軍關節被磁石卡住的脆響。
十二架改良連弩在校場四角架起，弩機里嵌著的磁石正與士兵們甲冑上的鐵片隱隱共鳴。
"帶上來！"
岳飛的聲音震得旗桿積雪簌簌而落。
陳校尉被鐵鏈拖過冰面時，靛青軟甲與磁石地面摩擦迸出藍紫色火花。
林婉忽然輕嗅藥囊，在葉陽耳邊低語︰"他中的是斷腸草混磁粉的毒，孫謀士的梅花針...怕是淬了雙倍藥量。"
葉陽頷首，靴跟輕磕校場中央的青銅方鼎。
鼎內磁石受震翻涌，突然將陳校尉吸得撞上鼎身。
士兵們驚呼聲中，那件靛青軟甲竟如活物般蠕動起來——甲片縫隙里滲出的磁粉正與鼎中礦石瘋狂相吸。
"三個月前軍械司丟失三百斤磁石。"葉陽從鼎中抓起把閃著藍光的礦石，"這些本該鑄進連弩的寶貝，卻裹在叛軍的毒刃里。"他突然將礦石拋向空中，二十架連弩應聲齊發，箭矢帶著磁石精準吸附礦石，在半空拼成個巨大的"叛"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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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士兵突然沖出隊列，舉著斷刀大喊︰"那日陳校尉說新甲能防箭，結果磁粉把俺們兄弟吸成了箭靶！"刀身劈在鼎沿，迸出的火星竟在雪地上燒出個梅花狀焦痕。
林婉藥囊輕抖，赤豆粉末隨風飄落，火焰霎時變成幽藍。
葉陽劍指焦痕︰"孫謀士倒是念舊，到死都要留個梅花印。"他突然翻轉劍柄，磁石劍格竟將陳校尉臉上的獠牙面具凌空扯下。
那張被磁粉腐蝕的臉在雪光映照下如同惡鬼，右眼朱砂不知何時已變成靛青色。
"你以為李貴族的龍腦香能蓋住銅臭？"岳飛突然擲出個磁石匣，匣中密信殘片遇風即燃，灰燼里飄出縷龍涎香。
原本沉默的周將領突然跪倒︰"末將曾見陳校尉往水井倒藥渣，那味道...那味道和太守府的安神香一模一樣！"
葉陽掌心磁石突然劇烈震顫，校場東南角的糧車無風自動。
二十名親衛掀開草席，露出底下成捆的靛青綢緞——每匹暗紋里都裹著磁粉淬煉的毒針。
林婉藥杵輕點綢緞，褐色藥汁順著經緯蔓延，竟在雪地上繪出燕國邊境的地形圖。
"好個一石三鳥。"葉陽劍尖挑起綢緞擲向連弩陣，磁石箭矢瞬間將其撕成碎片，"用我軍械司的磁石淬毒刃，拿李貴族的綢緞運暗器，借孫謀士的梅花印嫁禍..."他忽然吹響骨哨，連弩調轉方向朝天空齊射。
箭雨在百尺高空炸開磁石粉，陽光穿過藍霧映在校場上，所有鐵器都蒙上詭異光暈。
陳校尉的鎖鏈突然暴長三尺，卻在即將觸及葉陽衣角時被磁霧凝在半空。
岳飛長槍如電，槍尖挑著的磁石正正按在叛將眉心。
"燕軍听令！"葉陽振袖時，大氅內襯的磁石網嘩啦作響，"凡盔甲沾染靛青者出列，磁石驗過即可領新甲！"士兵們面面相覷，幾個膽大的摘下護腕投入磁石鼎，當啷聲里竟有十余件鐵器被鼎中磁力吸附而起。
林婉忽然握住葉陽的手，將塊溫潤磁石塞進他掌心︰"昨夜妾身在井底拾得此物，遇血則熱。"她指尖輕點磁石某處，暗格里竟彈出粒龍眼大小的金珠，珠面刻著密密麻麻的城防圖示。
刑場突然刮起旋風，陳校尉的嘶吼混著鐵鏈錚鳴刺破蒼穹︰"你以為贏的是燕國？
磁粉入血三月即瘋..."話音未落，岳飛槍尖磁石轟然炸裂，藍霧裹著叛將化作冰雕。
葉陽抬手接住片飄落的冰晶，晶體內竟封著半枚梅花形狀的銀針。
"傳令三軍。"葉陽碾碎冰晶，任由磁粉順著指縫滲入雪地，"今夜犒賞全營羊肉湯，湯鍋都用磁石爐煨著。"他轉身時，大氅掃過周將領顫抖的肩甲，磁石瓖邊的衣擺在那鐵片上擦出串幽藍火星。
林婉提著藥囊跟在三步之後，忽然瞥見雪地里未化的冰晶正悄悄聚向糧車方向。
她假裝踉蹌，藥杵戳地時暗撒磷粉，三十步外的草料堆突然燃起青煙——煙霧中隱約顯出個正在後退的靛青身影。
"夫君。"她借著為葉陽系大氅的機會，將磁石暗器扣進他腰帶，"今晚的湯里，怕是要多加一味醒酒藥。"話音未落，西北角馬廄突然傳來嘶鳴，五匹戰馬拖著磁石槽狂奔而出，每塊石頭上都沾著未干的靛青染料。
葉陽望著在馬群中炸開的磁霧，嘴角揚起凜冽笑意。
他握緊林婉的手，兩人指間糾纏的磁石鏈突然迸出火花，在雪地上映出個模糊的梅花印記。
遠山背後，一縷龍腦香的青煙正悄悄漫過封凍的易水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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