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越沒動,只是鼻腔里輕輕哼出一個“嗯”字,尾音拖得有點長,帶著點剛被按舒服了的懶勁。
門外,劉齊听到項越的回答,心終于放下來。
看來這一劫是過去了。
他給幾個民警使了個眼色,幾個小民警暗暗點頭,然後粗暴的把孫明從地上拖起來。
其中一個,還是孫明親手從片區提拔上來的,以前見了他,態度好的像古代的太監。
現在,這只扣著他的手,力道大的嚇人,毫不顧忌他胳膊的傷。
果然,虎落平陽被犬欺,落敗了,第一個上來撕他的就是他培養出來的野狗。
就這樣,孫明被半拖半拽架起來。
斷掉的胳膊以一個詭異的角度耷拉著,每一次晃動,都帶來一陣劇痛。
冷汗浸透了他的頭發,黏膩地貼在額頭上。
斷臂的劇痛還在持續,但他已經感覺不到了。
皮肉之苦,和他心里的恐懼比起來,真的算不上什麼。
他腦子里,像放電影一樣,反復回放著剛才的細節。
他想起劉齊指揮手下把他拖走的時候,看他的眼神。
那是什麼眼神?
不是憤怒,不是失望,甚至不是厭惡。
是放棄。
一種不帶感情的切割與拋棄。
那一刻,孫明渾身的血液都涼了。
他知道,自己徹底完了。
在官場上混了這麼多年,有些規則,是刻在骨子里的。
什麼法律條文,什麼規章制度,那都是給外人看的。
真正決定他們生死的,是另一套看不見的規矩。
今天,他不是輸在了一把槍上,而是輸在了規矩上。
他,孫明,惹了惹不起的人,惹了連劉齊都必須跪的人。
那麼,他就不再是劉齊的副手,不再是城南分局的孫副局,他成了一個麻煩,一個必須被清除掉的污點。
特別是劉齊吼的那句往死里審,
孫明知道這就是他的判決書,不!還有可能更慘!
往死里審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今天在皇朝會所發生的事,只是一個引子,一把鑰匙。
這把鑰匙會打開的是他孫明這麼多年來,上不了台面的賬!
有幾個當官的屁股底下是干淨的?
他太清楚了。
這些年,他利用職權,幫人平過事,也幫人造過事。
收過錢,也送過錢。
這些事,一樁樁一件件,都是他向上爬的資本,是維系關系的紐帶。
一旦往死里審,這些就全成了催命的毒藥!
到時候最想他死的,不是別人。
而是那些和他有過利益關系的人。
呵呵,這個叫項越的年輕人,從頭到尾,甚至都沒正眼看過他。
他只是輕飄飄說了幾句話,就啟動了體系里最殘酷的絞殺程序。
人根本不是要跟你講道理,也不是要跟你論對錯。
他只是要你死。
然後,整個體系,就會變成絞肉機,自覺把他碾碎。
哈哈哈,算計多年,還是被雛鷹啄了眼!
思慮至此,孫明頭一歪,暈了過去。
劉齊見狀,又朝民警們揮手,幾個民警直接拖著孫明的胳膊,像拖一條死狗一樣,跌跌撞撞地拖進電梯。
“叮。”
電梯門關上,形成了兩個世界。
包廂里,項越瞥了眼老技師︰“繼續按吧。”
老師傅懸著的心放下一半,手上加了點力道,小心翼翼地揉開項越肩胛骨附近的肌肉。
沒過幾分鐘,門又被敲響了。
疤蛇拉開門,門外是驚魂未定的經理,經理旁邊還站了個生面孔。
三十出頭的樣子,個子挺高,穿著身剪裁得體的深色西裝,沒打領帶,襯衫領口松著。
頭發梳得整齊,額角有點細汗。
他臉上堆著笑,眼里透著精明,飛快地往包廂里掃了一圈,最後落在項越身上。
“項總?”他開口,
“打擾您休息了,罪過罪過,我是周文斌,這家會所的老板。”
項越睜開半只眼,瞅了他一眼,朝疤蛇點了點頭。
疤蛇側身讓開進門的路。
周文斌側身進來,腳步放得很輕,走到床邊恰到好處的距離停下,微微欠身,
“項總,今天這事,唉,我真沒臉說。”
“在我的地方讓您遇上這種糟心事,是我姓周的沒管好,給您和各位兄弟賠罪了。”
他話說得誠懇,姿態也低,腰板彎的徹底。
之前經理就打電話給他了,他趕到的時候,劉齊的車剛進停車場。
等他趕到,正好听說了樓上發生的事,特別是劉齊近乎跪舔的態度,讓他知道項越的背景有多硬。
也是倒霉,他都不知道江城什麼時候來了這麼一尊大佛?
這種神仙,要是處理不好被遷怒,這家會所也別開了。
“這事跟你沒關系。”項越回了一句。
“話不能這麼說,”周文斌立刻接上,從內袋里摸出一張卡。
黑色的,材質看著就不一般,邊角瓖著道很細的金線,
“項總,剛才听手下說您辦了張卡。您能來,是給我面子。”
“那筆錢我已經讓財務原路退回到您的賬戶了。”
“當然,我知道您肯定不在乎這點小錢,但這是我的態度,不管怎麼樣,都是們招待不周。”
他把卡輕輕放在床頭櫃上,推過去一點,
“這張您收著,不算什麼值錢東西,就是以後您和兄弟們過來,喝個茶泡個澡,全部掛我賬上。”
“您就當給我個賠罪的機會,千萬別推辭。”
項越目光在卡上停了一秒,又抬眼看周文斌。
這人有點意思,辦事溜刷,話也說得漂亮,退錢是堵外人嘴,送卡是拉關系,還特意點明喝茶泡澡,不提剛才的腥風血雨,分寸拿捏得恰到好處。
他下巴輕輕點了一下。
一旁的鞏沙伸手把卡收了。
周文斌臉上笑容更實誠了點,知道這關算是過了。
“那您和兄弟們接著放松,我就不吵您了。”
“有任何需要,隨時讓經理找我。”他利索地告辭,走之前還對身後的經理交待好,讓他就在門口候著,最後輕輕帶上了門。
又按了半個小時,項越擺擺手示意夠了。
老師傅如釋重負,趕緊收拾東西退出去。
“走了。”項越起身,套上外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