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在永凍川的冰層上折射出千萬道銀線，楊凡攥著那枚凝結霜花的玉簡踏入藏經閣。
木梯在腳下發出細碎的呻吟，第七層被寒冰覆蓋的書架間，羅雪正踮腳擦拭青銅燈盞，發梢垂落的冰珠將火光折射成細碎的星子。
"玄霜宗三百年來的外門弟子名錄。"楊凡將玉簡貼在冰牆上，霜花立即蔓延成密密麻麻的人名，"你猜我在第七頁看到了什麼？"
羅雪轉身時，腰間新換的冰魄鈴撞出清脆聲響。
她指尖劃過某個名字，冰牆突然滲出暗紅血珠——"林晚秋"三個字正在逐漸融化，連帶後面記載的"藥廬雜役"身份也模糊成團。
窗外傳來冰晶碎裂聲。
楊凡攬著羅雪閃到梁柱後，正看見膳堂掌勺的老王佝僂著背往山下走。
那人影每踏出七步就要停頓片刻，靴底沾著的赤焰砂在雪地上拖出斷續的痕跡，細看竟與昨夜宴席上消失的家紋分毫不差。
"甦師妹說北麓的冰魄洞有異動。"羅雪突然開口，指尖在楊凡掌心畫出殘卷上的警示符文，"宇師兄約我們明日......"
她未盡的話語被突如其來的溫暖打斷。
楊凡將新得的冰蠶絲斗篷裹住她單薄的肩膀，暗紋在月光下流轉成星軌圖案。
這分明是親傳弟子才有資格穿戴的服飾，此刻卻染著淡淡的優曇花香——就像林師姐藥簍滾落的那些種子。
晨霧未散時，四人已在山門前集結。
宇明正擦拭著新得的玄鐵重劍，甦靈兒鬢間別著朵會發光的冰晶花，見到羅雪便嘰嘰喳喳展示︰"林師姐說這是永凍川特有的雪見草，能預警方圓十里的瘴氣呢。"
楊凡的視線掃過甦靈兒繡著雲紋的劍穗。
那日藏書閣頂層的玉牌殘影突然在眼前重疊，他伸手想細看，宇明突然重重拍他肩膀︰"听說北麓藏著上古修士的洞府，說不定能找到解決羅師妹失憶的......"
冰魄洞入口的霜花比往常鮮艷十倍。
甦靈兒的雪見草突然瘋長，藤蔓纏住眾人手腕的瞬間，整個洞窟開始劇烈震顫。
宇明的重劍劈開墜落的冰錐，劍鋒與某物相撞迸發的火星，竟照亮了岩壁上密密麻麻的詛咒圖騰。
"是玄冥鏡背面的紋樣！"羅雪突然按住太陽穴，頸側月牙印記泛起青光。
她踉蹌著指向洞窟深處，那里有團幽藍火焰正在冰棺上方跳動，焰心包裹著半卷青銅書簡。
妖獸的嘶吼裹挾著腥風撲面而來。
楊凡的冰刃斬斷最先撲來的霜狼前爪，卻發現斷肢落地即化作黑水滲入冰層。
宇明將甦靈兒護在身後，重劍橫掃的軌跡突然凝滯——冰面下無數雙血瞳同時睜開。
"這些不是普通妖獸！"羅雪指尖凝出月華般的絲線，纏住正要咬向宇明脖頸的冰蟒，"它們眼里有和膳堂老王同樣的印記！"
楊凡旋身劈開撲來的獸群，血珠濺在冰棺上竟發出烙鐵入水的聲響。
青銅書簡突然懸浮而起，那些詛咒圖騰如活物般爬滿甦靈兒的裙擺。
宇明怒吼著斬斷纏住她的藤蔓，左肩卻被獠牙撕開深可見骨的傷口。
"帶他退到冰棺後面！"楊凡將玄鐵令牌拋給羅雪，令牌邊緣的雲紋與洞頂圖騰拼合成完整陣眼。
當甦靈兒含著淚將靈力注入宇明傷口時，所有人都看見她袖中滾落的赤焰砂正被某種力量牽引，在冰面勾勒出中州世家的家紋。
妖獸群突然如潮水退去。
楊凡握住青銅書簡的剎那，洞頂開始墜落燃燒的冰晶。
羅雪扶起虛弱的甦靈兒，發現她掌心不知何時多了道與詛咒圖騰相同的灼痕。
冰棺底部融化的雪水匯成溪流，倒映著眾人離開的身影。
誰也沒注意到，某塊碎冰里封存著半片玉玨——那上面沾染的優曇花香，正與林師姐藥廬窗欞的痕跡悄然重合。
冰魄洞窟的寒氣仍在衣襟上凝著霜花，楊凡盯著掌心青銅書簡的裂紋。
那些細如發絲的裂痕正沿著上古篆文蜿蜒，像極了昨日他在藏書閣頂層看到的星象軌跡。
甦靈兒腕間的雪見草突然顫動起來，細碎熒光灑在青石台階上，竟將眾人歸途照出幾道交錯的暗影。
"宇師兄的傷需要千年玄冰髓。"羅雪突然駐足，她腰間新換的玉髓佩與山門禁制共鳴時，冰晶凝結的台階突然幻化成血色，"方才在洞窟里......"
她未盡的話語被喧鬧聲打斷。
七十二盞引魂燈懸浮在主殿檐角，掌門親傳的赤霄鶴餃著賀帖掠過眾人頭頂，金箔碎片落在甦靈兒發間的冰晶花上，映出"誅邪有功"四個篆字。
楊凡的指尖摩挲著青銅書簡的缺口，那里殘留的靈力波動竟與三日前林師姐藥爐中逸散的氣息如出一轍。
慶功宴的觥籌交錯持續到子時。
當甦靈兒第三次婉拒長老賜酒時，檐角的引魂燈突然熄滅三盞。
楊凡袖中的冰蠶絲斗篷無風自動，優曇花的暗香混著血腥氣從西廂房飄來——那里本該是宇明養傷的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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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師兄不覺得這慶功酒太燙喉麼？"林晚秋捧著藥盅突然出現在回廊轉角，她裙擺沾著的赤焰砂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紫芒。
楊凡的視線掃過她腕間新添的翡翠鐲，那上面蝕刻的星紋與冰魄洞詛咒圖騰竟有七分相似。
三更梆子響過第七聲時，楊凡捏碎了第三塊傳訊玉符。
羅雪裹著那件星軌斗篷蜷在窗邊，月光將她的影子投射在《玄霜紀要》某頁——泛黃的紙頁上，"天道盟"三個朱砂小字正被她的袖口反復摩擦出毛邊。
"宇師弟傷口滲出的黑血，與老王靴底的赤焰砂同源。"楊凡將青銅書簡浸入寒潭，那些裂紋突然游動成中州地圖的模樣，"甦師妹袖中的赤焰砂在冰面勾出的家紋，是八十年前被天道盟滅門的江夏陳氏。"
羅雪指尖的月華絲線突然繃直。
屋檐積雪簌簌墜落的聲音里，她頸側月牙印記映出窗外某道殘影——膳堂老王佝僂著背從藏書閣方向走來，腰間新掛的玄鐵令牌邊緣，分明沾著宇明傷口特有的黑血。
七日後晨霧未散時，楊凡在觀星台截住了正要喂食赤霄鶴的林晚秋。
丹砂盒翻落的瞬間，三百顆朱砂粒在冰面拼出完整的詛咒圖騰，與甦靈兒掌心灼痕完全重合。
"楊師弟可知天道盟最擅長什麼？"林晚秋笑吟吟地撿起丹砂盒，腕間翡翠鐲突然映出中州某處燃燒的樓閣，"他們能讓叛徒的血脈在三更梆響時化作膿水，也能讓知曉秘密的人永遠說不出......"
她突然噤聲望向山門。
七十二道禁制同時發出蜂鳴，守山靈獸的咆哮震落檐角冰錐。
楊凡的冰刃在袖中凝成時，看見羅雪提著裙擺從石階奔來，她發間別著的雪見草正瘋狂開合花瓣——這是方圓十里瘴氣濃度超過臨界值的警告。
天道盟使者的黑袍在永凍川的寒風里紋絲不動。
當他抬起瓖嵌著隕星石的右手，整個山門的積雪瞬間蒸騰成霧，霧中浮現出中州三十六城同時降下血雨的幻象。
"楊小友可知曉"觀星者罪"？"使者的聲音像是冰層下涌動的暗流，他斗篷陰影中游動的星芒突然凝聚成冰魄洞窟的影像，"昨夜子時，江夏陳氏最後一位嫡女在獄中咽氣前，用血寫了你的生辰八字。"
楊凡的瞳孔微微收縮。
幻象中的青銅書簡突然展開，那些被詛咒的篆文正與他懷中殘卷拼合成完整的《太虛星隕錄》——這正是他前世與羅雪隕落前爭奪的秘典。
當使者袖中飄出沾著優曇花香的拜帖時，楊凡忽然想起重生那日，輪回天生術的陣眼處也彌漫著同樣的香氣。
永凍川的極光突然染上血色，而山門石階的冰層下，三百道與詛咒圖騰相同的紋路正悄然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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