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柔和的月光灑滿庭院。
殿內燭光搖曳，光影斑駁。
李承澤斜倚在矮榻上，手肘輕支著頭，饒有興致的看著範閑在下面滔滔不絕，語氣激昂地給他畫著大餅。
可是听了半天，他卻始終保持著一種溫和而又疏離的神情，既不說同意，也不說拒絕。
那副平靜無波的模樣，讓範閑漸漸感到不安，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
“總而言之，我手中掌控著內庫財權，而殿下又有沖天之志，你我何不聯盟？我願傾盡全力助殿下爭奪大位，不知殿下意下如何？”範閑目光灼灼的盯著李承澤。
李承澤微微頷首，唇角勾起一抹淡笑，語調悠然從容︰“小範大人如此慷慨相助，本王自是感激。但不知作為交換，本王需要付出什麼代價呢？”
範閑和李弘成互相遞了個眼神。
他們兩個來找李承澤的主要原因，就是想要借助他的力量向慶帝報仇。
只不過人家畢竟是親父子，他們的目的自然不能直接言明。
于是，範閑爽朗一笑，作出一副追求名利的姿態︰“自然是希望扶持殿下登上高位，以博取一份從龍之功了。”
李承澤輕輕一笑，調整了一下坐姿，語氣淡然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可是本王現在並不缺錢。”
範閑聞言一滯，心中涌起一股被看穿的尷尬和不安。
他望著李承澤那深邃、仿佛能看穿人心的目光，緩緩斂去了臉上的笑意。
李承澤神色不變，只是靜靜的與他對視。
一時間，房間內靜謐無聲，隨著兩人目光的交匯，一股無形的緊張氣氛悄然鋪展開來。
李弘成看了看李承澤，又轉頭看了看範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他明白，範閑剛才的話，李承澤是一個字都不會相信的。
不過也是，如果二皇子是這麼好糊弄的話，又怎能在慶帝的如此打壓之下，依舊保持著如此龐大的勢力呢？
事到如今，不說實話是不成了。
想到此處，李弘成心中打定主意，猛的起身走到李承澤面前，對著他躬身一拜。
“殿下，實不相瞞，我父王是被陛下……”
然而，他話未說完，便被範閑一聲厲喝打斷︰“李弘成！”
範閑瞪視著李弘成，想要用眼神制止他。
然而李弘成卻視若無睹，再次長嘆一聲，將他所知道的一切和盤托出，包括對慶帝的種種懷疑，全部都毫無保留地告訴了李承澤。
听的範閑人都麻了，無語的坐到了一邊。
李弘成這個大傻子。
現在二皇子還未同意與他們聯手，他便如此草率地將他們所有的底牌都亮了出來，豈不是主動讓二皇子拿捏住他們的把柄？
“殿下，我們想要幫您上位是真，同時想要借你的力量保全自身也是真，這是我們的私心，剛才範閑沒有明說，是怕殿下拒絕，還請殿下明鑒。”李弘成語氣誠懇，邊說邊再次躬身行禮，態度十分恭敬。
一旁的範閑見李弘成久久未起身，忍不住抬眼看向李承澤的表情，然後他就驚訝地發現李承澤臉上依舊保持著剛才那副古井無波的模樣，仿佛剛剛听到的一切不過是尋常之事。
要知道李承乾和李雲睿的那段私情，無論是放到哪里，都是令人三觀炸裂的存在。
面對這樣驚人的秘密，李承澤怎麼可能一點情緒波動都沒有呢？
範閑心中一凜，突然冒出一個念頭︰難道二皇子早就知道了這件事？
否則，他現在怎麼可能這麼淡定？
就在範閑思緒翻涌之際，就听見那邊的李承澤忽然開口，吐出一個字︰“好。”
好？
範閑抬起頭，有些不可思議的看著李承澤。
這人居然就這麼答應了？沒有討價還價，也沒有猶豫遲疑，就這麼答應了？
想到之前李承澤提到“不缺錢”的話，範閑眉頭微皺，試探性地問道︰“那殿下如今可有什麼需要我們效勞的地方？”
李承澤聞言瞥了他一眼，緩緩起身，整了整衣衫，連看都未再多看兩人一眼，徑自向外走去。
聲音悠悠傳來，帶著一絲莫名的意味︰“你什麼都不用做，只要活著就行了。”
“活著就行了？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範閑愣在原地，李弘成也有些摸不著頭腦，兩人都愣在原地，反復咀嚼這句話，卻怎麼也琢磨不透其中深意。
事實上，範閑是李承澤這麼久以來，遇到的第一個穿越者，即便兩人三觀不合，但是李承澤還是有點舍不得殺他。
在他眼中，範閑本身就是一種特別的存在，一種與這個時空格格不入卻又真實鮮活的變數。
反正現在範閑所有的羽翼都已經被他或主動、或被動的統統除掉了，失去了這些助力，晾他也翻不起什麼大浪來。
所以，就算今天範閑不來找他合作，他也早已打算暗中交代下去，讓人多留意他一些。
“算了，不管怎麼說，既然二皇子已經答應了和我們合作，我們也就算是有了一個足夠強大的靠山了，這總比孤軍奮戰要好。”李弘成語氣中帶著幾分感慨，仿佛松了一口氣。
範閑輕輕點頭，目光卻復雜地望向李承澤離開的方向，久久未曾移開。
李承澤和他明明同為慶帝之子，是同父異母親兄弟，但處境卻是天差地別。
李承澤是明面上的皇子，有資格站在朝堂之上爭奪大位；
而他自己，卻只是一個見不得光的私生子，只能在陰影中掙扎求存，用盡手段只為保住性命。
想到這里，範閑的嘴角微微牽動，露出一抹苦澀的笑意。
他不稀罕什麼狗屁皇子的身份，也從沒想過要當什麼皇帝。
他只是不甘心而已。
不甘心這一生都要活得如此謹小慎微、如履薄冰。
他想要自己決定未來的路，而不是被命運推著走。
範閑不禁再次回想起了初入京都的時候，彼時他的願望不過是做個富家翁，然後嬌妻美妾，逍遙快活地過完此生而已，可是最終命運卻將他推動了如此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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