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李承澤將牛欄街刺殺案的真相透露給範閑時,根本沒想到範閑會直接殺掉林珙。
如果這件事情是陳萍萍,哪怕是範建做的,他都不會有一絲一毫的驚訝。
當初他曾仔細查看過範閑的記憶,知道對方生在一個崇尚人人平等的法治社會,不像這個世界的人那樣視人命如草芥。
還以為有那個世紀的燻陶,範閑即便真的想要處置林珙,也會更傾向于通過法律途徑,找出確鑿證據,讓國法來制裁對方。
而範閑如今在朝中力量微薄,只會請父親範建和陳萍萍出手相助。
到時陳萍萍和範建與太子、李雲睿、還有林若甫斗起來,最好再將慶帝也牽扯進來。
幾方勢力攪在一起,京都的局面才會亂起來。
如此,他就能渾水摸魚,從中漁利。
“真是沒想到啊!”
李承澤深深地失魂落魄的範閑一眼,語氣中帶著一絲淡淡的失望︰“原來你和其他人也沒什麼區別啊。”說罷便轉身離去。
而在他轉身離去的瞬間,範閑似乎感受到了什麼,微微抬起頭,看向了李承澤的方向,但很快又無力地閉上眼楮,再次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之中。
……
待李承澤回到府中,重新細致地將那些已經歸順他的官員都扒拉了一遍。
反復權衡之後,挑出了幾個魚肉百姓、貪贓枉法、出事又牽連不到他的官員,然後將這些人的罪證整理好,悄無聲息地傳遞給了太子。
木秀于林風必摧之。
眼下太子勢力大損,長公主也沒了燕慎獨這步暗棋,林若甫更是直接死了兒子,就連慶帝都折了一個心腹重臣 。
唯獨他背後的勢力絲毫無損,實在是太惹人眼了。
未免成為眾矢之的,倒不如主動丟幾個小辮子出去,放松太子的警惕,同時也寬寬慶帝的心。
總之,小心無大錯。
有慶帝這個老登在,由不得他不謹慎。
反正現在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範閑的身上,他正好可以低調發展勢力。
在接下來的日子里,李承澤表面上幾乎沒有什麼動作,只是坐看京都城里的風起雲涌,暗中卻不動聲色地壯大自己的勢力。
一旦察覺到有人關注到了自己,就拋出去幾條無關緊要的“小魚”,轉移對方視線,順便精煉己方隊伍。
葉完處理完葉重的喪事之後,不等他為父守孝,就被慶帝奪情召回了京都,幾番推辭之後,最終不得不遵子承父職,接任了京都守備一職。
明面上看,葉家依舊是慶帝的心腹,但是懷疑的種子已經在葉完心中生根發芽,他對慶帝的忠心已經開始動搖。
他開始暗中查著葉重之死,一無所獲下,默默地將目光轉向了那日牛欄街的主角——範閑身上。
司南伯範建終于意識到了柳姨娘是真的和自己疏離了,在頭疼範閑的時候,也開始將目光落到範思轍的身上,想要用關心兒子的方式,緩和夫妻之間的關系。
結果適得其反,讓柳姨娘母子更加惶恐不安,愈發疏遠。
與此同時,林若甫則是抱病休養了半個月,絲毫沒有要為兒子報仇的跡象,整個相府陷入了詭異的平靜之中。
範閑多次試圖潛入相府探望林婉兒,解釋他的所作所為,但在林若甫嚴防死守下,始終未能如願。
就連林婉兒本人也範閑殺害了自己哥哥,對他心灰意冷,不願意再見他。
範閑對此深感無奈,只是還不等他想出解決辦法時,慶國大敗北齊的捷報迅速傳遍了京都,北齊和東夷使團不日將入京議和。
慶帝任命範閑為北齊使團的接待副使,與鴻臚寺的辛其物共同負責此次與北齊的談判事宜。
听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李承澤還小小的驚訝了一下。
看來慶帝還真的是想要提拔範閑,竟然連這麼重要的事情都交給了他。
不過更讓李承澤驚訝的是林若甫病愈了,並且再次重新的站上了朝堂。
林若甫就像沒有經歷過喪子之痛一樣,言行舉止與以別無二致,就連對範建也是沒有絲毫的偏見。
可是林若甫表現得越是正常,李承澤就越覺得他不正常。
讓人仔細地查了一番,也沒發現什麼異常,這反而讓他心生更加疑惑。
“這林若甫肯定是在暗中謀劃著什麼,我得警惕一點,不能被他拖下水。”
李承澤暗中警惕起來,吩咐下邊的人小心謹慎,別被人當槍使。
可是一直持續到兩國議和結束,林若甫依舊沒有任何動作。
為了慶祝和談順利結束,慶帝特地命人在祈年殿設宴。
李承澤本以為這不過是一場在尋常不過的宴會而已,卻未曾料到李雲睿這個瘋子,居然敢在這個場合搞事。
他理解李雲睿想要除掉範閑的心,但此刻滿朝文武在此,北齊使團亦在此。
南慶文壇積弱已久,而今莊墨韓公然指認範閑抄襲,一旦此事傳揚出去,慶國豈不是要顏面掃地?
關起門來,大家怎麼斗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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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此刻外人在場,怎麼能讓他們看笑話,損了自家的顏面?
李承澤將視線轉到慶帝身上,期待他能開口制止這場鬧劇。
誰知慶帝此刻卻仿佛置身事外,悠然自得地坐在高位上,津津有味地看著這場紛爭,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就讓人很無語。
好在範閑是穿越過來的人,並且擁有著前世的記憶,腦海中儲存著無數古人的經典詩作。
當莊墨韓指責他抄襲的時候,範閑毫不畏懼,豪氣干雲地飲盡了桌上的酒,借著酒意,滔滔不絕地開始背起詩來。
全然不顧這些詩作放在現在是否合宜,主打的就是想起什麼背什麼。
一首接一首的經典詩作,將在場所有人都震驚的五體投地,一個個的瞪大了雙眼,不敢發出一絲聲響,生怕打擾了範閑的‘詩興’。
李承澤則是瞳孔地震,端著酒杯的手僵在半空中,腳趾都快扣出一座城堡了。
尷尬!
前所未有的尷尬!
李承澤現在真是替範閑感到無比尷尬。
背個三兩首應景的詩作,壓過莊墨韓也就算了,範閑居然不管不顧的連背幾十首詩。
殿內氣氛越是高漲,李承澤就越是尷尬,到了最後他甚至不敢抬頭。
即便他現在和範閑沒有關系,在場的人也不知道範閑背誦的這些詩的來源。
但同為穿越者的他,依舊替範閑感到了強烈的尷尬。
然而,範閑本人似乎並沒有意識到絲毫尷尬,依舊沉浸在自己的詩海中。
一首接一首地背著詩,仿佛是要將他所知道的所有詩詞,都帶到這個世界。
讓這個世界也領略一下他那個世界的經典之作。
但是……就真的一點都不講合理性嗎?
有些詩里面提到的人物和地點,在這個世界根本不存在,也能這麼隨便往外說嗎?
就在李承澤默默忍耐尷尬的時候,範閑那邊已經背到長恨歌了。
!!!!!!
‘這要是真讓範閑背到那句‘始是新承恩澤時’,他的臉還要不要?’
李承澤心中暗自驚呼,再也坐不住了。
環顧四周,見郭寶坤已經酩酊大醉,當即用念力將郭寶坤手中的酒杯推了出去。
酒杯 轆 轆地在地上滾了幾圈,正好停在了範閑的腳下。
範閑現在雖然有裝醉的成分,但還是踩到了酒杯上,當下一個踉蹌險些摔倒,驚出一身冷汗。
然而轉念一想,自己一會兒正好要進宮去偷鑰匙,現在直接醉倒離席,倒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只是可惜不能諷刺幾次莊墨韓,真是便宜對方了。
範閑心中暗自嘆息,臉上卻不動聲色,假裝沒站穩腳步,順勢倒在了地上,隨後愜意地閉上了眼楮,仿佛已經醉得不省人事。
李承澤松了口氣,放心地喝了一口酒。
唯有醉眼朦朧的郭寶坤看著自己的右手,納悶的嘀咕酒杯哪里去了。
一場宴會不歡而散,或者說只是北齊單方面的不高興。
齊使團離開時,個個臉色鐵青,仿佛剛剛經歷了一場噩夢。
畢竟他們也不會想到,這次和談不僅沒有要回丟失的土地,反而在赴宴時搭進去了一個莊墨韓。
南慶文壇長久以來積弱不振,與之相比,北齊雖在軍力上稍遜一籌,但文化底蘊之深厚,卻非南慶所能比擬。
莊墨韓更是北齊文壇泰斗級的人物,在某種程度上,他幾乎就是北齊文壇的象征。
此次北齊使團將莊墨韓帶來,最大的目的就是希望通過他的才華在南慶扳回一局,盡可能的挽回此次戰敗帶來的負面影響。
結果莊墨韓為了救弟弟肖恩,答應了李雲睿誣陷範閑的要求。宴上被範閑狠狠打臉,數十年積累下來的聲望,瞬間化為烏有。
莊墨韓的名譽掃地,就意味著北齊文壇的威望也將一落千丈。
更糟糕的是,慶帝想必不會放過這個打壓北齊名聲的機會。他一定會大肆吹捧範閑,將這場勝利渲染得淋灕盡致。
不出意外的話,明天一早醒來,範閑的大名就會迅速傳遍京都,隨後蔓延至整個慶國,甚至波及整個天下。
一想到這個可能,北齊使團能高興起來就怪了。
李承澤搖頭失笑,帶著隨行人等回了府中。
此時時間已經不早了,他迅速處理了一下手頭的事務,隨後沐浴更衣,躺在了床上。
只不過他並沒有立即入睡,而是閉上眼楮,運用念力探尋著範閑的蹤跡。
在宴會上他就發現範閑在裝醉,猜測這人估計是要去做些見不得人的事,于是決定干脆去湊個熱鬧。
果然不出所料,醉酒的範閑被送回範府後,打發掉了前來探望的人,換上了一身夜行衣,徑直奔向皇宮而去。
“範閑去皇宮做什麼?”
李承澤有些不解,但還是用念力緊緊跟著。
皇宮守備森嚴,雖然禁軍統領燕小乙被禁足府中,副統領宮典時刻守在慶帝身邊。
但是宮中還有一位老太監,名叫洪四庠,武功十分高強,有不少人猜測他就是這世間的第四位大宗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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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李承澤對此卻是絲毫不信。
大宗師可是凌駕于眾生之上的存在,若洪四庠真的是大宗師,又怎麼可能甘心做一個太監呢?
這種顯而易見的事情,稍稍動動腦子就會明白的,京中卻傳的沸沸揚揚,顯然是有人刻意為之。
甚至很有可能就是那位真正的大宗師放出的消息,目的就是想要用洪四庠來做擋箭牌。
可事情若真的如此,那這位大宗師的真實身份就有點耐人尋味了。
這次範閑夜探皇宮,少不得就會和洪四庠交手,他正好借此機會看看洪四庠的虛實,驗證一下心中的猜想。
李承澤用念力緊緊跟著範閑,密切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
誰知範閑就在快要到達皇宮的時候,腳步突然停了下來,左顧右盼,似乎是在等待著什麼。
’咦?範閑怎麼突然在宮外停下來了?莫非他改變了主意,不打算去皇宮了?‘
正當李承澤對範閑的舉動感到詫異時,一道黑影瞬間掠過範閑所在之處,直奔皇宮而去。
那人穿的是東夷使團的服飾,身形靈活輕巧,看著像是東夷使團的人,但是眼楮卻被一條黑色布條遮住。
’他是神廟使者!‘李承澤猛然驚醒,但很快又反應過來︰’不是!他是葉輕眉信中提到的那個’小竹竹‘,此去皇宮是為了幫範閑引開洪四庠。‘
’最近我一直都在盯住範閑的,居然沒發現範閑和這個小竹竹是什麼時候匯合的。’李承澤喃喃自語,腦海中努力回憶著最近可能有的疏漏︰
‘唯有上次範閑去殺林拱的時候,因為距離超出了念力所覆蓋的距離,所以沒有跟上範閑。應該就是那個時候,範閑和這個小竹竹匯合的。’
李承澤一把掀起被子,穿鞋來到了窗前,透過窗口望向皇宮的方向。
窗外夜色朦朧,自然是什麼也看不到。
沉思片刻,李承澤眼中有狠色一閃而過,心中已然有了計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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