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訓斥了一番，侍女連忙站定福了一禮，語氣中帶著一絲緊張︰“二太太，來人自稱是先夫人身邊伺候的嬤嬤，當年在夫人仙去之後，被老爺遣散歸鄉。今日來此，是因為家里人得了重病，想要來求些銀子救命。奴婢已經確認了，這人的確是在府內伺候過的。”
一听是伺候過範建原配夫人的嬤嬤，柳姨娘心中掠過一抹微妙之感。
盡管她對未能成為正室心存芥蒂，但她並非刻薄狠厲之人，只是語調略顯低沉︰“既然如此，那便問問她需要多少銀兩，讓她拿了錢就走吧。畢竟曾在府中侍奉主子，咱們也不好顯得太過絕情。”
侍女點了點頭，連忙應聲而去。
柳姨娘則重新坐回桌案前，繼續翻閱賬冊，但心思卻已不再如剛才那般專注。
心底仿佛有個聲音，在悄悄撥弄著她的思緒。
先夫人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女子？
為什麼能讓老爺在她死後，揚言不復再娶。
即便對著自己這位國公府的小姐，也是毫不動容？讓自己只能頂著妾室的名頭進入範府。
柳姨娘的手指輕輕敲打著桌面，眼神有些迷離，想起了自己初入範府時的憧憬與期待。
那時她天真的以為，憑借自己的聰慧和家族背景，終有一日能名正言順的成為這府中的女主人。
然而，時光荏苒，歲月無情，她的夢想始終未能實現。
如今更是憑空冒出了一個私生子，讓自己莫名其妙的被扣上了一口大黑鍋，險些遭到老爺的猜疑。
柳姨娘越想，心中就越有一股沖動，想要從這位先夫人的貼身嬤嬤口中，問出一些有關于先夫人的只言片語。
于是，她干脆讓侍女將老婦人帶了上來。老婦人感激柳姨娘贈銀，當即毫無保留，滔滔不絕地敘述起先夫人的往事，幾乎將自己所知全部說了一個遍。
隨著老婦人的敘述，柳姨娘逐漸了解到了一個令人震驚的事實。
老爺竟然為了一個養在外面的女人的私生子，轉而害死了自己的嫡長子，還間接害死了自己的原配妻子。
先夫人也因此重病纏身，最後在生下範若若後撒手人寰。
老婦人從前不過是服侍夫人的嬤嬤而已，身份低微，對于葉輕眉與慶帝之間的糾葛一無所知。
因此，在她樸素而直接的認知里，自己所言句句皆為事實。
然而，由于她所見所聞的局限性，讓整個故事在不經意間被扭曲，使得範建的形象被錯誤地塑造為一個前所未有的“渣男”。
老爺為了一個外室所生的私生子，竟然殘忍地犧牲了自己的嫡長子，間接導致了原配妻子的不幸離世。
柳姨娘！！！
天哪！這是什麼鬼笑話！
“簡直是一派胡言！老爺怎麼可能干出這種喪盡天良的事？”柳姨娘猛地一拍桌子，手指直指老婦人，整個人怒不可遏。
老婦人跪伏在地，淚流滿面，哀泣道︰“先夫人于我恩同再造，我怎會妄加詆毀？若非今日見二太太宅心仁厚，我是斷斷不敢輕易吐露此事的。”
柳姨娘見她不似作偽，只能警告她以後不要亂說，將此事爛在肚子里，這才輕輕揮手，示意侍女將人送走。
緊接著，她又吩咐心腹前往莊子，向其他已經退休榮養的老僕人求證此事。
不久，心腹回來稟報，雖然得到的答案沒有那人說的詳細，但關鍵信息卻是一致的。
先夫人的確是生下了一子，有一日卻突然被老爺抱走，之後就再也沒回來，只說孩子死了，先夫人為此終日以淚洗面。
听到心腹的回復之後，柳姨娘仿佛被抽離了所有的力氣，身子無力地倚靠在椅背上，陷入了崩潰的邊緣。
她對範建的感情，不言而喻。
否則，以她國公府小姐的身份，又怎麼會甘願委身做妾？
然而，當年那樁駭人听聞的‘調包計’，卻如同一記重錘，將她心中範建那高大偉岸的形象擊得粉碎。
在听到範建居然用家中的嫡長子去換一個私生子時，她整個人的三觀都坍塌了。
嫡長子對一個家族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其在家中的地位更是毋庸置疑。
通常來說，若父母去世，兒子需為父母穿斬衰，也就是披麻戴孝，以盡孝道；
而若是嫡長子不幸離世，父母則需如喪考妣，反過來為他穿斬衰，以表哀痛。
由此可見，嫡長子在家族中的地位是何等之重。
而老爺居然用這麼重要的嫡長子，去換一個外室所生的私生子。
這簡直就是倒反天罡！
而且更讓柳姨娘難以接受的是，範建作為一位父親，竟然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兒子去死。
難道在他心中，只有範閑才是自己兒子，死去的那個孩子就不是了？
這種行為簡直毫無人性，枉為人父！
想到這些，柳姨娘心中本能的對範建涌起一股難以名狀的厭惡與憤怒。
盡管她對範閑為何會招來殺身之禍的細節並不知情，但這絲毫不減她對範建所作所為的震驚與厭惡。
她不禁開始懷疑，範建之所以如此重視範閑，會不會是因為十分喜歡那個外室，所以才愛屋及烏？
這個念頭一旦產生，就如同野火燎原，無法遏制。
回想起當年範建揚言不再娶妻時的決絕，柳姨娘心中不禁泛起一陣寒意。
老爺當時心中念著的，到底是已經逝去的先夫人，還是那個見不得光的外室？
柳姨娘心里瞬間哇涼哇涼的，根本不敢再往深處想，生怕會揭開更多殘酷的現實。
再想想自己那個傻兒子範思轍，柳姨娘心中更是擔憂不已。
範閑那副天不怕地不怕、肆意妄為的性格，剛到京都就敢當街暴打尚書之子，而老爺卻對此視若無睹，如此驕縱下去，難保他不會做出更加出格的事情。
到時候，老爺會不會為了保護範閑，讓她的兒子去填火坑？
畢竟，為了範閑，範建連自己的嫡長子都能犧牲，範思轍在他心中又能有多少分量？
想到此處，柳姨娘瞬間手腳冰涼，整個人如墜冰窖。
如果說以前她擔心的是範閑會和範思轍爭奪家產，那麼現在她更擔心的是範思轍會不會因為範閑而丟掉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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