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即天，他的到來便是最高指令，妻子只有立刻恭迎的份兒，絕無讓其在外等候、自己從容更衣的道理。古代女子生存的根本，在于對男子的絕對依附。她們的世界里，只有謙卑的“請求”，絕無平等的“命令”。
呂雉再有權謀，此刻也必須遵循這鐵律，將內心的驚濤駭浪死死壓住，以最恭順的姿態，迎接這位掌控著她命運的男人踏入她的內室。
“你們都退下吧！”
高要踏入內室，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如同冰冷的金屬劃過寂靜的空氣。他甚至沒有多看匍匐在地的呂雉一眼，目光隨意掃過垂手侍立的侍女們，只是淡淡地揮了揮手。
“喏！”
一眾侍女如蒙大赦，又似驚弓之鳥，連大氣都不敢出，立刻屏息凝神，躬著身子，悄無聲息地迅速退了出去，腳步輕得仿佛踩在棉花上。
她們不僅退出了房間，更識趣地遠遠退到了庭院之外，將這片空間徹底隔絕開來，只剩下搖曳的燭光和彌漫在兩人之間那令人窒息的沉默。
高要徑直走到房中的黃花梨木圈椅前，撩袍坐下，動作沉穩而帶著一種無形的壓迫感。他依舊不發一言，甚至沒有讓依舊保持著行禮姿態的呂雉起身的意思。這刻意延長的沉默，像沉重的鉛塊，一層層壓在呂雉的心頭。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每一次跳動都在空曠的寂靜中放大，撞擊著耳膜。冷汗無聲地浸濕了她薄紗寢衣的脊背，緊貼著肌膚，帶來陣陣寒意。他越是沉默，那無形的威壓便越是沉重，幾乎要將她的脊梁壓彎。
高要伸手，自顧自地拎起桌上的溫潤玉壺，給自己斟了一杯清茶。碧綠的茶湯注入白瓷杯中，發出細微的泠泠水聲，在這死寂中顯得格外清晰。他垂眸看著杯中裊裊升起的熱氣，指腹摩挲著光滑的杯壁，腦海中卻在飛速運轉。
如何對付眼前這個女人？這個念頭反復盤旋。真要徹底處置呂雉，將她打入冷院甚至更糟？高要心底泛起一絲極其復雜的不舍。這份不舍並非源于情愛，而是源于清醒的認知。
平心而論，呂雉在他從一介微末攀上如今丞相高位的過程中，確實了不可忽視的助力。她的機敏、她的手腕、她對自己的商業和人情上的幫助，都曾是他棋盤上不可或缺的棋子。若非念及這些功勞，單憑她之前幾次自作主張、就足以讓他將她徹底摒棄在權力核心之外，永不相見。
然而……這呂雉的心思，就像那春日里燒不盡的野草，總在不經意間就蔓延滋長，伺機“搞事”。她那份對權力的渴望和操控欲，從未真正熄滅。
若非他一直暗中警惕，不動聲色地削減她手中能調動的資源和影響力，恐怕她掀起的風浪遠不止于此。想到此處，高要心中涌起一股深沉的無奈，還有一絲被冒犯的慍怒。養虎為患？不，他高要從不養虎。他只是……在用一把過于鋒利的刀。
“呂雉啊……”終于，高要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沉默，聲音不高，听不出情緒，卻讓一直緊繃著神經的呂雉猛地一顫。
“夫君！”
呂雉幾乎是立刻應聲，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微顫。她保持著躬身的姿態，迅速而恭謹地將身體從對著門口的方向轉過來，正對著高要的方向。方才那漫長的死寂，讓她連動一下手指都仿佛會驚動什麼可怕的東西。
“起來吧，”高要的聲音出乎意料地柔和下來，甚至帶上了一絲溫和的笑意，“來，到我身邊來。”
這突如其來的溫柔，非但沒有讓呂雉感到半分輕松，反而像是一盆冰水從頭澆下，讓她心底的寒意瞬間擴散至四肢百骸！她太了解高要了！若他雷霆震怒，厲聲訓斥，對她而言反倒是好事。那意味著事情尚在台面，尚有轉圜余地，意味著他對她至少還存有“管教”之心，說明他還在乎她這個“自己人”。高要的嚴厲，從來都是對著親近之人才有的。
可這反常的溫柔……呂雉的心瞬間沉到了谷底。這正是高要真正動怒、甚至起了殺心的征兆！他早已修煉得喜怒不形于色，這如沐春風般的語氣之下，潛藏的是怎樣冰冷刺骨的算計和失望？巨大的恐懼攫住了她，讓她指尖冰涼，身體都有些發僵。卻又她不敢有絲毫遲疑。
“喏……”
呂雉強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聲音盡量平穩地應道，緩緩直起身。膝蓋因長時間跪伏而有些酸麻，但她絲毫不敢顯露。她邁著看似鎮定實則沉重的步子，一步步挪到高要的圈椅旁。
高要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尤其在她那件輕薄素紗寢衣的膝蓋位置停留了片刻。那里沾染了些許方才跪伏時蹭上的塵土，在潔淨的紗料上顯得格外刺眼。他伸出手，動作甚至稱得上溫柔，輕輕地、一下下地替她拍打著那些灰塵。
這個親昵至極的動作，卻讓呂雉渾身僵硬，如芒在背！這絕不是關懷，更像是一種無聲的敲打，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他看到了她的狼狽，她的卑微，他在用這種方式提醒她此刻的位置。每一記輕拍，都仿佛敲在她的心上，讓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夫君，妾身……”呂雉強忍著恐懼，硬著頭皮開口，試圖解釋今晚的“誤會”，哪怕明知蒼白無力。
“唉……”高要卻抬起手，直接打斷了她的話。他的嘆息聲里似乎包含了無盡的復雜情緒，失望、無奈，或許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惋惜。
“呂雉啊，”高要再次喚她的名字，語氣低沉而意味深長，“你知道我為什麼一直沒有將呂公（的事情公開處置麼？甚至連那些沒有直接參與此事的呂家族人，我也只是暗中敲打，並未趕盡殺絕？”
呂雉的心猛地一跳，血液仿佛瞬間凝固了。她當然知道父親和部分族人做過什麼，那是足以抄家滅族的大罪！呂雉只能本能地垂下眼瞼，掩飾住眼中的慌亂，聲音干澀地回應“妾身……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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