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首刀劈開短刃,落馬的騎兵順勢一刀捅進青壯胸口,抬腳踹開無力捂住傷口的必死之人,抽出刀來,再擋住一柄匕首。
雙方廝殺,更像是一場屠戮。
若論武藝,青壯中亦有勇武之輩,卻是狠辣招式皆被戰甲擋住,不能傷敵。
騎卒亦有只習戰陣技藝之人,憑借粗淺武藝,直來直去,卻將無甲的青壯砍殺當場。
自雙方相遇,不過數個呼吸,青壯已然死傷殆盡,只有句安及五六個任俠仗著武藝高強,仍在周旋。
眼見眾兄弟皆被屠戮,騎兵卻只傷了數人而未曾有一人斃命,句安已然心如死灰。
方才在宅院中還斗志昂揚,勝券在握,誰曾想被荊州軍殺得大敗的蜀軍,竟能以十余騎屠殺數倍青壯。
而先前在他眼中貪生怕死的所謂益州大將,竟是無需親自動手,便能叫自己的滿懷壯志,變為如今的危在旦夕。
眼見十余騎漸漸圍攏過來,句安雙手持劍,已面露絕望之色。
就在此時,長街遠處,忽有雜亂腳步及驚呼喊殺之聲傳來。
張任高坐馬背之上,循聲望去,只見煙霧彌漫之中,有數十身穿蜀軍甲冑的士卒似是被殺得大敗,倉惶逃來。
越過煙霧,隱約可見有荊州軍士卒正餃尾追殺。
此時張任身側只有十余騎,若是有荊州軍追殺潰兵而至,發現張任在此,必舍潰兵而奔自己而來。
十余騎殺戮青壯自是無往不利,但若與荊州軍精銳放對,恐怕不是對手。
思及此處,張任回首冷冷看了一眼句安,輕聲道︰
“敵軍將至,此地不宜久留,速速去北門。”
言罷,便不理會被追殺的潰兵和句安等人,率先縱馬往北而走。
且說約莫半個時辰之前,那西城斥侯求得五百生力軍,徑往西城救援,卻在半路遭遇殺下城牆的黃忠。
彼時,黃忠身側只有數百先登猛士,本欲殺進縣衙,先取了印綬書冊,得先登全功,卻在中途遭遇五百蜀軍,遂領兵與之廝殺。
蜀軍雖為生力軍,卻只是尋常士卒,而先等猛士雖鏖戰一場,但身著重甲,尚有一戰之力。
兩軍于長街遭遇,所謂狹路相逢勇者勝。
一方攜先登破城之余威,士氣正盛,又兼甲重器利;一方以逸待勞,又有先前主將悲壯感染,向死而歸。
雙方皆勇,考驗的便是武藝、器具以及陣列。
如此一來,荊州軍便佔了優勢,仗著甲冑堅固,斧、錘之利,列方陣,不避刀劍,一往無前,凡面前之敵,皆以利斧劈之,重器錘之。
蜀軍雖不敵,然欲潰逃之時,士卒皆先回首去看南城方向,但見城頭那桿張字大旗仍屹立不倒,便回憶起方才主將誓死與城同休的悲壯。
遂多有面含決死之意,死戰不退之士。
兩軍交鋒,殺的慘烈。
待膽烈之士多半被殺,荊州軍陸續殺進城池,卻是越打越多,已然聚集兩三千人。
剩余二三百蜀軍見荊州軍逐漸包圍而來,終究是求生本能戰勝了決死之意,趁著包圍並未合攏,匆忙向北逃竄。
黃忠意在取先登全功,便隨手指了一位軍侯追殺潰兵,自領大部人馬殺向縣衙方向。
及至潰兵被餃尾追殺至北門附近的長街處,只剩下數十人尚在奔命。
雙方皆為步卒,一追一逃中,早見得有十余騎往北而走。
待追至方才騎兵停留之處,那軍侯路過句安等人,見其身穿尋常短打衣衫,只道是被亂兵欺凌的百姓,便出聲言道︰
“城中混戰四起,爾等百姓不在家中避難,到這街上尋死不成?速速歸家!”
一邊說著,腳步卻不停,依舊追向那數十潰兵。
句安等人先前只道必死在張任手中,不想荊州軍追殺潰兵來此,驚跑了張任,救了他們性命。
又見那軍官將他們當作尋常百姓,雖言辭不善,卻有護佑關切之意。
遂覺玄德公真乃仁德之主也,其麾下小卒竟也如此維護百姓。
六人聞言,紛紛抱拳施禮相謝,句安卻快步跟上,言道︰
“這位將軍可曾見到方才往北而去的騎軍?”
言罷,見軍侯面帶提防之色,遂將手中佩劍丟棄,雙手抱拳曰︰
“將軍,前方騎馬之人,乃鎮守牛 之張任也。
我等本欲截殺此人,獻其首于玄德公帳下,不期謀算不成,反折了數十兄弟。
將軍救了我等性命,我願為將軍指路,去捉拿張任,助將軍立斬將之功。”
軍侯聞言,大驚曰︰“此言當真?張任果真在那騎軍之中?”
句安頷首道︰“千真萬確,其人未著將軍鎧甲,換了一身輕便皮甲,左右只余十數人,多背負行囊,必是要從北門逃走。”
軍侯聞言大喜,言道︰“多謝壯士報信!來日必有後報!”
遂急命麾下士卒加快腳步,往北追殺。
一眾士卒得知此番要去追殺張任,有望得斬將之功,皆雙足發力,奮力奔跑,只將潰兵追上,留下數十滿臉不情願的士卒圍住潰兵廝殺,大部仍往北門追去。
句安亦帶了三人跟上,協助指認張任,只留下另外三人收斂戰死的青壯尸首。
益州雖產馬,卻多為身量矮小的滇馬,長于遠途行軍,短于爆發沖刺。
張任等人騎乘的便是這滇馬。
但滇馬雖速度不快,卻也非人力所能相比。
加上那軍侯所部鏖戰半日,又追殺潰兵許久,且著甲執刃,身背負重,如何能追上馬兒?
是以當荊州軍追至北門時,張任早率輕騎奔出了城,只留下約莫二三百蜀軍守住城門,以期阻攔追兵。
軍侯一職通常統兵一曲,約五百人。
先前攻城亂戰,又追殺潰兵許久,此時這位軍侯身側只有二百余人,倒是與守軍人數相當。
但守軍據城牆而守,居高臨下,佔了地利。
且守軍未曾廝殺,乃以逸待勞。
若是強攻,須殺上城樓,方能打開城門,放下吊橋。
如此一來,二百余荊州軍恐怕不易取勝。
那軍侯也是個明事理的,眼見自己無法追上張任,便急差人沿原路返回,去西城牆上報信,道明張任去向。
自己則領部曲與北門守軍對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