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隊在西北門戶列成長龍,這個對西北做出過杰出貢獻的總兵官,此時也該到了告別的時刻。
這些年西北的生活,讓楊一清已經習慣了和這群軍人們相處,現在陡然離開,多少心里有些不舍。
他現在這一刻,才終于明白當初王越在哈密,承受了多少壓力和委屈,走的時候有多麼的不甘。
這里和自己的孩子沒任何區別,他親眼看著自己的孩子長大,心里怎能開心的起來。
一群群軍人,千戶、百戶、指揮等等,目送楊一清上了馬車,直到楊一清走了很久,依舊能看到後方的人群在注視著自己。
鐵打的漢子此時也忍不住紅了眼眶,深深嘆口氣,依依不舍的和這座邊陲城鎮作別。
……
乾清宮,初夏的天氣還不算太熱。
弘治皇帝今日起來的很早,將政事全部處理完畢,便帶著劉瑾朝東宮而去。
朱厚照晚起,睡眼惺忪,洗漱完畢後,便打算去萬歲山狩獵,看他的獅子老虎豹子。
這些日子朱厚照從未有過的放松,放松到了極點,沒有任何壓力,大多數時間就在玩,也沒有老師來給他上課了,他完全放飛了自我。
剛打算出門,卻看到了外面的弘治皇帝正背著手,臉色凝重的走來。
“父皇,你好像有心事啊?怎麼愁眉苦臉的?朝政遇到困難啦?”
“說吧,有什麼事,我給你解決,雖然我不如你,但也能幫你想想辦法。”
弘治皇帝微微一笑,拍了拍朱厚照的肩膀,道︰“去哪兒?”
朱厚照道︰“父皇,我去萬歲山狩獵,咋了?你該不會又要責怪我吧?”
弘治皇帝搖搖頭道︰“沒,我隨你一同去吧,咱們父子好像還沒一起狩獵過。”
“父皇也會?”
弘治皇帝嗤笑道︰“廢話,小時候我也學過君子六禮的。”
“走吧。”
朱厚照噢了一聲,帶著他的父皇,一起朝萬歲山而去。
父子二人騎在馬匹上,在萬歲山上飛馳,朱厚照興致勃勃,一發發箭矢不斷朝野獸射過去。
弘治皇帝只是騎著馬匹不斷飛奔,也不搭弓射箭,這一度讓朱厚照懷疑他的父皇根本不懂騎射。
臨近中午,朱厚照也累了,弘治皇帝翻身下馬,將馬匹交給太監,然後吩咐道︰“你們在不遠處伺候。”
“遵旨!”
弘治皇帝招招手,對朱厚照道︰“咱們一起走走吧。”
“哦。”
“父皇,你到底怎麼了啊?”
弘治皇帝搖搖頭,他看著朱厚照,道︰“厚照,有些話父皇和你說了,你也莫要感到壓力,也莫要害怕。”
“你長大了,是個男人了,父皇相信你能像個男人一樣,抗住一切壓力和流言蜚語。”
朱厚照狐疑的看著他,問道︰“父皇,你到底怎麼了?你要說什麼說啊。你也說咱們要像個男人一樣,哪有爺們說話這樣遮遮掩掩的呢?”
弘治皇帝深吸一口氣,對朱厚照道︰“知道為什麼今年要將政務拿回來麼?”
“朕不是覺得你監國不行,相反朕覺得你已經做的很好了。”
不等朱厚照開口,弘治皇帝繼續道︰“還記得去年年初,你去宣大那邊嗎?”
朱厚照點點頭。
“你在宣大那邊受了傷,回來沒有告訴我們對嗎?”
“我此前一直找太醫給你看看,就是擔憂你的傷口。”
朱厚照哈哈一笑,道︰“父皇你說這個啊,已經過去很久了,我早就好了,也沒復發,現在不是健健康康的嗎?”
弘治皇帝道︰“是啊,可那一箭,卻斷絕了你的後路。”
“斷絕了朕的子嗣,斷絕了你的子嗣。”
朱厚照倏地一愣,呆呆的看著弘治皇帝,驚愕的道︰“父皇,什麼,什麼意思啊?”
弘治皇帝道︰“那一箭傷對你的傷害很深,恐日後你將沒有子嗣了。”
“這些時間我一直在找奇人異士,寄希望于他們能有高明的手段。”
“你弟弟也一直外出,你總是覺得我為什麼要去修仙,不是修仙,我只是想從和尚道士中找一找,有沒有精通醫術的人。”
“你弟弟去湖廣武昌也找過人。”
“朕暗中派出去了很多人,可一直沒找到有這種能力的郎中。”
“外廷那邊已經開始在彈劾你,讓你早些生子,只要你還在外廷,文官們就會源源不斷拿這個做借口,來攻訐你。”
“你的壓力也會越來越大。”
“所以父皇才在今年將你的監國給收回來。”
“厚照……朕,對不起你啊!”
弘治皇帝眼眶漸漸紅了起來。
朱厚照愣了許久,忽然笑了一下,道︰“嗨!我當什麼大事啊!不就是沒有子嗣嗎?我弟弟有不就可以了嗎?”
“等弟弟以後再生一個孩子,讓他過繼給我,我不就也有子嗣了嗎?”
“這有什麼啊!”
“再說了,大明那麼多人才在,誰知道日後不會有人能給我治好嗎?”
“沒事的父皇,都沒事的。”
“你別多心了,我還以為什麼事呢,原來你和弟弟就因為這件事一直瞞著我啊,這有啥?”
弘治皇帝嘆息道︰“你能想得開就好,你是朕最好的兒子,朕就知道,你是我朱家的兒郎,一定能頂住壓力。”
“你放心,朕一定會給你找到郎中將你醫好。”
朱厚照點頭道︰“好!那就一言為定吧!”
“父皇,還要不要騎馬?”
弘治皇帝搖頭道︰“不了,我累了。”
“切,父皇你也不行啊,還是要多鍛煉,我繼續狩獵去了,今日還沒過癮呢。”
“嗯,當心點。”
“好 !”
朱厚照翻身上馬,駕著馬匹,快速在萬歲山飛馳,不知走了多遠,朱厚照眼眶倏地一下就紅了,眼淚不斷飛奔,叢林都在倒退,他卻顧不得那麼多,整個人哭成了淚人。
雖然他在父皇面前表現的堅強,但他又怎可能不想要後代?是個男人听到這些話,恐怕心里都會不高興。
朱厚照眼淚逐漸決堤,馬匹還在快速飛馳,他想吼叫,想發泄,但又怕父皇擔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