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納……自己曾經一直最愛的塔納,整整兩年,都如同人間蒸發了一般,了無音訊。
不僅是黑帝斯,她自己也試過……試著去陽間的什麼地方尋找過。可陽間那麼大,又該去到什麼地方,才能找得到他?
或許,他只不過是想著避開自己呢。
沒錯……這世界這麼大,若是他誠心想要避開自己,簡直不要太過容易。
因為自己嚇到了他……令他感到惡心,恐懼。所以他才逃離了這里,逃離了倪克斯這個可怕的女人……應該,是這樣的吧。
倪克斯花了近乎一年的時間,才終于接受了自己這樣悲觀的猜想。
她感到無比的絕望與悲傷。
她又一次失去了自己的最愛……這回,並不是因為那個冰冷的老家伙從中作梗,自己也無法再去責怪任何人。因為這很明顯,全都只能怪她自己。
明明早早就告誡了自己……無論如何,也不會將孩子們當做道具使用。
可自己,卻依然還是不由自主的將塔納,當成了厄瑞彼斯哥哥的替代品。
明明早早就決定了,要讓孩子們在快樂與幸福的環境中成長……結果最後,自己卻是壓抑不住惡心的欲望,在最後的時刻,還是狠狠的傷害了塔納。
到頭來,她此前給自己設立的底線,卻是一條都沒能守住。
原來是這樣啊……原來自己,和卡俄斯那個家伙,也沒有本質什麼區別嘛。
甚至相比較于卡俄斯那純粹的冷漠……反而是自己這起初惺惺作態,後卻又被一己私欲所控制的樣子,要更加惡心,更加令人作嘔一些呢。
原來,自己是個壞女人啊……對噢。自己,是個骯髒的,惡心的,會傷害到孩子們的壞女人啊……從最開始,就不應該懷抱著那樣的想法。因為自己,完完全全就不夠格啊……真是受夠了……受夠這一切了……
倪克斯的內心開始被這樣絕望至極的想法所侵蝕……在這段灰暗的時期,她開始變得麻木,自暴自棄……
漸漸的,她的想法,再度產生了變化。又或者說……某些原本純粹美好的情感,就此開始無可避免的,一點一點,走向了扭曲。
她重新定義了真實的愛這種東西,在她內心的標準。
純粹的寵愛與呵護,是沒法留住那些孩子們的。塔納和修普,就是最好的例子。
不能被輕易得到的呵護與關懷,才是真正珍貴,真正會令孩子們渴求的東西。
她不應該再像曾經那般,毫無底線的對孩子們傾注自己全部的愛意與溫暖了。
這樣是不對的……這樣的感情,注定無法得到自己想要回應。
她應該換一種方式。換一種……能夠讓孩子們,再也無法離開她的方式……即便是這樣做,會傷害到他們。
但是那又如何呢。
自己的本性,就是一個壞女人呀。
壞女人,就是會傷害到別人的……沒事的,就算是媽媽,也不可能是這世上最美好無瑕的存在……每個人都會有著或多或少的缺陷。就像是媽媽不嫌棄孩子的缺陷一樣……她也希望縱使媽媽令孩子們感到不愉快了,傷心了,孩子也依然,要愛著媽媽。
雖然,媽媽可能是稍微過分了一點兒……但是一定要永遠都愛著媽媽喲……媽媽可能會斥責你,可能會突然離開你,但是……一定要變成離不開媽媽的樣子才好了呀……
要變成媽媽喜歡的,最可愛的模樣……要變成了離開了媽媽,就不安,痛苦,難過到無法再呼吸的樣子。這樣才是最可愛的,最討人喜歡的孩子呢。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那個內心曾純粹天真,滿懷對孩子熾熱與真摯的情感的倪克斯,正在逐漸一點一點的,被如今的壞女人,毫不留情的殺死。
當內心已經徹徹底底的在失去了塔納的這兩年,完成了壞女人的轉變以後……那一天,卻像是發生了奇跡一般。
衣衫襤褸的塔納……終于押著罪人西西弗斯,回到了冥界聖殿,交付了任務。
他依然還是那樣……冷漠,高傲,卻是渾身上下都充斥著那股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吸引力……即便是衣衫襤褸,略顯邋遢的樣子,卻反倒是褪去了幾分稚色,顯得更為穩重可靠。
自己,總算是再度見到了那個令自己始終無法釋懷的孩子……
但倪克斯只敢遠遠的望著,不敢靠上前主動去表達自己的關心。
哪怕她真的很想要知道塔納這兩年去哪里,又為何會杳無音信,如同蒸發了一般……還真的很想要擁抱他,向他傾訴自己這兩年來的思念……但最終,她還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欲望。
直到那個孩子遠遠的瞧見了躲在角落的自己,並微微點頭向自己打了聲招呼……
太好了,塔納還願意與自己相認。
發覺了這點的倪克斯,卻是並沒有表現得太過興奮與激動……即便是她險些喜極而泣,也僅僅只是淡淡笑著點頭示意,接著,便轉身離開了。
其實,她還是不希望自己再傷害到塔納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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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希望自己這個骯髒的壞女人,再度破壞自己重新和塔納好不容易建立起的連接……或許,她應該強迫自己放下這一切。執念也好,愛意也好……她的確是不該將這些強加于塔納和修普。
但也僅限于塔納……還有修普了。
她知道自己這樣的感情是錯誤,扭曲的。但事到如今……她已經擁抱了自己的天性……她已經確信了,自己天生是個惡心,骯髒的壞女人了。所以……她以後,定然不會再改變了。
亦不會再自責,不會再愧疚……更不會再哭泣了。
只是,依然稍顯寂寞與空虛呢。
就像這一切從未發生過一般……一切回歸了原點。
自認為自己的心靈已經蛻變過的倪克斯,獨自一人抽著煙待在那安安靜靜的家中,如此想道。
就好像是……曾經那些孩子們的存在,曾經的那些歡聲笑語,就如同一場不真實的夢一般。
只是現在,她夢醒了……她已經明白了自己是個怎樣的女人。所以只是這種程度的寂寞,她可以接受。不會再像曾經那般,一個人在空蕩蕩的大房子里喝得爛醉如泥,趴在冰冷的桌上,泣不成聲。
只是,她的確差不多……也該去再想辦法得到一些孩子了。
她的確是已經可以忍受孤獨,但沒有孩子們,她始終無法滿足。
……或許最近,就可以開始想辦法準備了。
在這樣的想法之下,又是一年厄瑞彼斯哥哥的忌日。
這次的倪克斯穿上了一身純黑色的喪服,帶了比往年還要多的鮮花與點心……以及,好幾本厚厚的筆記。
上面,都是曾經的她在不安寂寞之時,想要傳達給已經離開了自己身邊的,厄瑞彼斯哥哥的話……多年過去,不知不覺間,就累積了好幾本。
這次將它們全都帶了過來,是為了親口念給厄瑞彼斯哥哥听,然後再將它們……全都埋葬。
因為這或許將是她最後一次,在厄瑞彼斯哥哥忌日的這一天,來到那個小小的墓堆前了。
抱歉哦,厄瑞彼斯哥哥。
因為倪克斯妹妹……已經決定了,要徹底與過去做告別了。
厄瑞彼斯哥哥可以不用再守護著我了……以後,倪克斯妹妹也不會再來看來看你了。
別管我了吧。
因為倪克斯妹妹已經決定了,要走上那條或許會讓厄瑞彼斯哥哥厭惡的道路了。
不過呢……在最後相處的時間里,倪克斯妹妹……還有一些些的話,想要說給厄瑞彼斯哥哥听。
……請一定要听我說哦。
那一天,她在厄瑞彼斯哥哥的墓前待了很久很久……仿佛是為了將自己後半生的淚水全都流盡,接著便可就此徹底成為一個鐵石心腸的壞女人一般。
因為她真的好愛好愛厄瑞彼斯哥哥……即便是他已經離開了自己這麼多年。可這麼多年都過去了,內心對他的情感卻也絲毫不曾減弱……
對厄瑞彼斯哥哥的喜歡,支撐了自己走完了前半生的道路……但是往後的路,她必須得自己走下去了。
其實,她真的好傷心……自己最後,居然真的會變成讓厄瑞彼斯哥哥討厭的模樣。
她已經不配繼續在自己的心底,裝著厄瑞彼斯哥哥了……所以她必須得和厄瑞彼斯哥哥告別了。
就這樣……倪克斯待到了很晚很晚,直到第二天的凌晨,卻是有一位自己此前從未接觸過的陌生人……出現在了自己,與厄瑞彼斯哥哥的墓前。
「埃忒爾與赫墨拉,是你帶走的。我記得你。」
或者說……對方看上去並不是一位神只,又或者是暗靈。
那是一條……十分美麗漂亮的,潔白無瑕的小蛇。
「你似乎對孩子們的事情很上心。或許你相比較我,是一位更加稱職,合格的母親。」
「……你是誰?」
「我?我……只不過是一介犯下了永恆原罪,遂永遠都不配離開這個地方的有罪之人罷了。」
倪克斯很驚訝……很驚訝這條漂亮的小蛇的態度。而且它的聲音……听起來,分明就像一位比較知性的女性。
「對了,既然還有幸再見到你,那我其實還有一位孩子想要托付給你。」
「孩子……你還想要托付給我一個孩子嗎?」
「……她是個漂亮,善良的女孩。如今已經離開了我的身邊好幾年了……她一點也不喜歡我,因為我實在是太無趣了。事實上,這個孩子十分特殊……想要見到她,或許是一件十分困難的事情。而且她還缺乏許多常理性的知識……」
那條漂亮的小蛇,也不管自己是否答應了它……就這樣將有關那女孩的事情,全都告知了自己。
「如今它的位置,就在水仙花平原的某個岩石洞窟內……那里有她生活過的痕跡。即便是難以見到她本人,我也希望你能夠對這特殊的孩子有著更多的耐心……」
「好的。」
「……你答應替我去關心那個孩子了嗎?」
「是的,我會去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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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當然會去見這個孩子了……這個與塔納在水仙花平原,同居幾乎一年有余的,旁人看不見,摸不著,甚至連塔納他本人都記不住的奇妙小女孩。
「拜托你了……謝謝你,我很感激。最後……請讓我告訴你,那個女孩的名字。她的名字,叫做珍夜。」
「……真是個美麗的名字。」
「嗯,實際上,她也如同她的名字一般美麗……請溫柔的對待她,給予她如同真正的母親般的呵護。這些全都是我不曾給予她的……那麼……再見了。」
……
後面的事情,便全都是卡俄斯已經知道的事情了。
在倪克斯即將徹底掌控珍夜這孩子的關鍵時刻……卻是有一個早應該死去多年的女鬼出現了。
是那個女鬼,毀掉了倪克斯所計謀的一切。她先是用盡了一切辦法暫時穩住了珍夜,接著……又不知用了什麼手段,聯系到了當時的少女珍夜,最最喜歡的塔納托斯。
珍夜最終一點一點的被塔納托斯和墨提絲這女鬼,一塊從懸崖的邊界給拉了回來……就此,倪克斯先前的所有努力,全都功虧一簣。
“不過,我還是不能理解……這與今晚的事情有什麼關聯。倪克斯,告訴我,你為何現在會對那個名叫拉其爾的男孩,如此執著。”
“因為這個孩子,和塔納,還有珍夜都不一樣啊……”
拉其爾這孩子,從出生起,便幾乎完全被自己所掌控。
她對這個孩子花的心思最多……也對他的感情最深。
他在塔爾塔洛斯所經歷的一切……他承受的所有來自于眾人的惡意,其實全都源自于自己。
因為她希望拉其爾去承受這一切……承受一切,來自周遭人群的惡意,還有苦難。唯有這樣,他才會發自內心的認為……某天開始出現在他的家中,對他關懷備至,會傾听他所有的煩惱,忍受他所有淚水的倪克斯阿姨……是那般的愛著自己。
本來應該是這樣的……本來,在拉其爾那孩子的眼中,自己才是這世上唯一愛著他的人的。卻又是珍夜的出現……讓這一切全都付之東流。
她分明為了拉其爾這孩子付出了很多很多……她嘔心瀝血,只為了讓拉其爾,感受到更多來自于外界的惡意。
她這次是真的狠下心來了……狠下心,從拉其爾出生的第一天起,就在不斷傷害著他。
因為自己愛著他呀……愛得越是深刻,就越不希望拉其爾這孩子,會像塔納一樣,有朝一日會離開自己。越是為此感到不安,就越是會用盡一切手段,用惡意,籠罩這孩子的生活。
只有倪克斯阿姨才是愛著小拉其爾的喲。
吶,小拉其爾能明白的吧。
這個世界上,誰都不喜歡你,誰都討厭著你。
甚至連你的父親……也每次都只會用冷漠至極的眼神注視著你,就像是要將你生吞活剝一般。
只有倪克斯阿姨才是這世上唯一會對小拉其爾好的人哦。
只差一點點了……當時,真的就只差一點點了。她只需要再度確認最後一次……確認小拉其爾是不是真的已經再也離不開自己了,是不是真的已經渴求能夠永遠留在倪克斯阿姨的身邊了……只要確認了這一點,倪克斯從今往後,便不會再壓抑自己了……
她將會徹底放縱自己的欲望……她會沒日沒夜的將自己和小拉其爾,一同關在溫暖的家中。
擁抱,親吻,交合……來吧,將這些年壓抑著的,全都發泄在倪克斯阿姨的身上,就好了喲。
像沒有理智的野獸就好。任何粗暴的方式,倪克斯阿姨都可以承受,並感到甘之如飴……因為,全都是傷害了小拉其爾的倪克斯阿姨欠你的呀。
怎樣過分的方式都可以,弄疼阿姨也是可以的喲……來吧,盡情放縱,享受歡愉吧,來和倪克斯阿姨做盡快樂,舒服的事情吧……忘掉世俗的偏見,忘掉外面世界的惡意,煩惱與憂愁,這里,就是獨屬于兩人的極樂之所。
永遠永遠愛著倪克斯阿姨吧,我們會永遠幸福的纏綿在一起,日後再生下許許多多的孩子,讓這個溫馨美好的愛巢,變得更加熱鬧可愛……
“……倪克斯。你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卡俄斯先前一直以為……倪克斯是一個優秀得足以讓人忽視她那些微一點點心理方面缺陷的孩子。
“別用那種眼神看著我……算了,畢竟……你是永遠沒法理解我的。”
“我的確……恐怕永遠都沒法理解你。但是倪克斯……你知道嗎。即便是知道了你這樣是錯誤的,可我卻還是……或許我也和你一樣吧,算不得一位正常的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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