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沖鋒舟上的武安後悔啊，他要知道夜里會潰堤，一定會親自守在堤壩上，他寧願自己被洪水沖走，也不會親眼看到因為自己的疏忽造成的災難。
他覺得他實在對不起祁書記，一年前，要不是祁書記下鄉視察，將他一個待在副科級十幾年的老干部一步提到黨委書記，他現在還在坐冷板凳呢。
正所謂君以國士待我，我必國士報之。
誰能想到他還沒來得及報答對方，就先辜負了對方的信任，現在只有使勁的找補，千萬不能出現人員傷亡。
只是昨晚那場潰堤發現的實在太晚，而且潰爛的速度實在太快，快的就像有人炸開一般。
“救命！救命啊！”一棟矮平房上面傳來呼叫聲將武安的思緒拉回現實。
武安定眼望去，一處烤煙房，上面人影晃動。
武安指了指目標，對舵手招呼道︰“快快快！救人！”
快艇疾馳靠了過去，這時他們才發現這棟由土磚堆砌的烤煙房，上面站著滿滿當當十幾號人，由于水流的沖刷，烤煙房邊上的土磚也在時不時的剝落，看起來非常危險。
而他們只有兩艘小型快艇，完全沒辦法帶走。
舵手說︰“武書記，咱們船坐不了這麼多人。”
武安當機立斷︰“那就先把老弱婦孺送出去再說。”
快艇剛靠邊，不等武安安排，鄉民便爭先恐後的登上快艇。
武安努力維持秩序，“大家別擠，讓老弱婦孺先上！”
可人性面前，誰願意把自己求生的機會讓出去。
推搡下，小艇搖晃，險象環生。
正憋著一肚子脾氣沒處發的武安頓時指著幾個中年人大罵起來，“還有沒有一點覺悟，虧你們還是個大男人，不知道尊老愛幼？你們幾個，都給我滾下去！要是不听指揮，等船一靠岸我就讓人把你們抓起來！”
幾個中年人沒了辦法，只能罵罵咧咧的走下船。
武安逐一安排，等將兩個船都安排好，房頂上就留下那幾個中年人和一個帶著娃壯如男人的婦女，小娃抱著母親害怕的哭個不停。
高大的中年婦女站出來哀求道︰“這位領導，能不能讓我老公孩子先走啊，我這一家人不能都在這啊。”
武安望著高大的婦女和矮胖的男人，感覺莫名的喜感，這女人的塊頭比一般男人還高大，可這男人卻比一般女人還矮小。
“不行，我這只能先送老弱婦孺。”
高大女人道︰“領導，我也是婦女，我把我的位置讓給我老公行不行。”
武安望著縮在女人身後的男人，無奈的說︰“實在不好意思，現在船已經裝不下了。”
女人不干了，扒住小艇，“領導，總不能讓我一家都待在這吧，這不公平！”
武安一想也對，總不能因為人家長的高大，就不把別人當女人看，索性直接跳了下來，揮手讓婦女帶著孩子上去。
舵手擔心道︰“書記，這樣不妥吧，把您留在這太危險了。”
武安卻毫不在意地擺了擺手，回應道︰“不要再說這些沒用的話了！時間緊迫，你們趕緊出發，一定要盡快將她們安全送達目的地然後回來接我！”
盡管內心依舊忐忑不安，但面對武安斬釘截鐵的命令，兩名舵手只得無奈地點點頭，招呼婦女上船。
婦女也不上船，直接把她男人一個橫抱放在船上，這一幕看的武安嘴角直抽。
女人又從懷里掏出幾個紅薯遞給男人，“老蒯，記得做點紅薯粉等我回來。”
老蒯抱著孩子不舍道︰“你放心，不用紅薯我也能做的出來。”
“說的也是，那就不放紅薯。”
兩名舵手駕駛著快艇迅速離去，留下武安站在原地，目送著快艇漸行漸遠直至消失在茫茫的水面之上。
武安望著短短幾個小時就已經一片汪洋的大北鎮，心里又難過了起來，從口袋掏出香煙點上，辛辣的味道讓他清醒幾分。
又轉身對幾個中年人詢問道，“你們怎麼還沒撤離，鄉里不是早讓你們離開了嗎？”
高大女人插話回道︰“我們…見沒啥情況就回來了，這家里種植的煙葉得管啊，要是不管，一年不就白干了。”
武安沒好氣道︰“鄉里不是說了嘛？會承擔你們的損失，錢和命哪個重要？啊？
現在你們看看，不但煙田全淹了，咱們還得組織救人，要是發生個好歹，我看你們到哪去後悔！”
“咚！”說話間，突然邊上一塊土磚掉了下去，將眾人嚇了個激靈。
土坯制成的烤煙房讓人沒有絲毫安全感。
武安安撫道︰“大家別亂動，再堅持一會，很快快艇就能回來。”
眾人又平靜下來。
為了活躍氣氛，武安掏出香煙給每個人發了一支，“來，都提提神。”
等輪到高大女人，武安還想收起香煙，哪知對方主動伸出了手，武安只得給她也發了一根，又順嘴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啊。”
“武書記，您叫我雨姐吧。”
豁，這名字佔便宜啊。
“你知道我？”
雨姐搖了搖頭，“不知道，我看剛才那個開船的這樣叫你，我就跟著叫了。”
“雨…姐，你們去年種植煙葉收入怎麼樣？”
“還不錯，夠一家吃喝，還有余剩。”
“那就好，對了，咱們漢東不是盛產水稻大麥，怎麼你還喜歡吃紅薯粉？”
“嗯，武書記，你不知道，我們家有個祖傳手藝，不用紅薯都能做出紅薯粉來。”
“是嘛，沒想到咱們漢東還有能人啊，那你們可以嘗試著多制造一點，去美食城擺擺攤，也是一個特色嘛。”
“這太辛苦了，需要晚上才能做的出來。”
“為什麼？”
“因為這紅薯粉見不得光。”
武安不疑有他，有些東西的做法就是千奇百怪。
“那倒稀奇。”
“這算什麼稀奇，稀奇還在後面呢，武書記，昨晚我們做紅薯粉的時候發現還見到一群水鬼呢。”
“水鬼？”
“對，昨晚那群鬼往堤壩那邊過去，沒多久就發水了。”
武安大驚，他是堅定不移的紅星黨員，怎麼可能相信有鬼，那只有可能是…。
想到這，武安不淡定了，趕忙撥打祁同偉電話。
只是他沒注意到的是，烤煙房的牆角的土磚正不停的被帶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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