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道之著實沒有想到。
《妖魔圖錄》一書,竟能如此賺錢。
有了這一萬兩的寶鈔,再加上他一路所得。
替蓁兒還了欠秦家的債,應該不是問題。
畢竟,買那間小院時,並未用去多少錢財。
待他回到小院的時候。
卻見魏基正躺在搖椅上。
蓁兒、阿絮兩人,端坐在院中,也不敢上前與魏基打招呼。
張道之僅是感到剎那意外,隨後,便就推開院門而入,
“你不來尋我,我也要去尋你。”
說著,就將手中藏有銀票的木匣交給蓁兒,並叮囑道︰
“你與阿絮先回屋歇著。”
蓁兒點了點頭,與婢女阿絮一前一後走進堂屋。
這時,魏基緩緩起身,從上衣的夾層中拿出一壺酒,
“喝兩口?”
張道之微微頷首。
隨後,他坐在院中石桌前,大手一揮。
一股蠻橫勁道便是脫穎而出,落在那棵棗樹身上。
下一刻,樹體劇烈搖晃,數之不盡的甜棗如雨落下。
然而,尚未落地時。
張道之便是又揮了揮手。
那些棗子被一股莫名氣流牽動,盡數落在石桌前。
見狀。
魏基嘖嘖稱奇道︰
“這是...龍虎山陰陽勁?”
“此勁能被你練到這種程度,也是罕見。”
之前就有說過。
張道之境界不高,在一些修士眼中,境界是一種‘道’的體現,代表著你與道之間的距離。
而神通則為‘術’。
一名異士若想走得長遠,道術缺一不可。
只是...
“貧道修為境界不行,但在龍虎山這些年來,卻是將‘術’研究了個透徹。”
毫不違言的說,如今的張道之,已經走到了‘術之盡頭’。
“小院里沒什麼太好的吃食,以棗下酒,如何?”
張道之說著,還從乾坤袋里拿出兩只酒杯。
魏基先為他倒滿一杯,而後又給自己斟滿,順手拿來一顆甜棗,在嘴里咀嚼一番,才開口問道︰
“你師父走得時候,安詳嗎?”
張道之先飲一杯,而後笑道︰
“他老人家,無論生前死後,都是個不讓自己受委屈的主。”
魏基也將杯中酒水飲盡,點了點頭,
“那就好。”
三言兩語過後,二人竟是相繼沉默。
良久。
魏基才緩緩開口道︰
“這幾日光打听你的住處了,听說你離開秦家去了牙行。”
“老夫順藤摸瓜,就找到了此地。”
張道之點了點頭,“您老神通廣大,想找貧道去處,還不是一句話的事?”
魏基沒有反駁什麼,先是‘嗯’了一聲,又道︰
“你心中要有個思量。”
“老夫能找到你,官家...自然也能找到你。”
“如今各方勢力,也都在找你。”
張道之問道︰“听聞官家比我大不了幾歲,他是個怎樣的人?”
魏基反問道︰“你沒听長公主殿下說起過?”
張道之搖了搖頭,“我已經好多年沒見過趙長歌了。”
魏基若有所思,想了片刻,才應聲道︰
“官家...是個復雜的帝王。”
“官家少年英雄,十三歲時,便隨涼王鎮守邊疆,曾親眼目睹北境戰況,發下要收復燕雲,匡扶中原之大志。”
“先帝去世前廢了太子,諸多皇子皆欲爭儲君位,然而讓所有人都不曾想到的是,先帝一道密詔,竟讓如今的官家在爭儲中勝出...”
听魏基所言,張道之逐漸對坐在龍椅上的那位有了了解。
趙長歌與趙長青雖是親兄妹不假。
但前者八歲時去了龍虎山。
也是那年,趙長青去了涼州。
趙長歌在龍虎山的第三年,張道之才拜在老天師門下。
先帝駕崩時,趙長青接到密詔,在涼王的護佑下,連夜入京。
即使如此,途中仍遇刺殺。
傳聞,有只狐狸精,救了他。
趙長青登基後,因在朝中毫無根基,只好沿用先帝年號,借此釋放出信息,用來安撫老臣。
同時,大力扶持斬妖司與國師勢力。
試圖以此扼制範知行一黨。
短短兩年不到,便就坐穩了那張椅子。
“他是不是個好皇帝,現在說不好。”
“官家,有官家的心思,可能眼下路有些不對,但將來之事,誰也說不準。”
魏基嘆了口氣,
“老天師羽化之前,有無對你說過,是否要接受天子誥封一事?”
張道之早已知道,對方已經猜到了自己的真實身份,
“師父讓我隨意而行。”
隨意?
魏基搖頭一笑,而後,突然正色道︰
“如果說,老夫不想讓你接受朝廷誥封,你是否願信老夫一次?”
張道之愕然,“理由?”
魏基沉聲道︰
“一旦為官,自身氣數,便要與一國運脈息息相關,就此不可分割,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近些年來,各地山野神只消弭,國運日漸衰微,老夫與範相公曾暗中派人調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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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現各地壓運靈寶頻繁失竊,使山無靈氣,河無靈蘊,致使各地天時大變,災禍不斷,國家財力幾近崩潰。”
“若你自身氣數與國運相關,對你來說,恐怕並非是一件好事。”
張道之釋然。
在他見到老天師留給蓁兒的親筆書信時。
他就明白,其實,老天師也不希望他接受朝廷誥封。
但老天師又不希望,自己會影響到他對于是否接受誥封的判斷。
希望他能隨自己心意而為。
“盜竊各地壓運靈寶,非命格特殊或具有帝王命格之人不可。”
“命格特殊者,皆為古往今來之奇才,但這種人,往往身具天命,不會借由任何外力以圖霸業。”
“剩下的...也就只有帝王命格之人竊取壓運靈寶,才不會被天材地寶反噬己身命數,身纏無盡業障。”
“也就是說...”
張道之並未言盡。
魏基點了點頭,
“老夫彈劾申九千,目的之一,是想知道,站在申九千背後之人,究竟有何謀算。”
“怎樣的謀算,又不惜將一國運數付之一炬?”
“而且,老夫還想驗證,這件事,究竟是從宣文年間開始,還是從今朝開始。”
張道之若有所思,“因為這樣一件事,你哪怕豁出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魏基反問,“難道這種事,還不足以重視嗎?”
張道之沉默。
魏基繼續道︰“太祖有言,帝與士大夫共治天下,何為共治?天下,又該如何治?”
“天下非是一家一姓之天下,老夫不願看到北地鐵蹄踏破中原,使神州陸沉的那一日到來。”
“有些事,老夫必須要去做,倘若能得到個真相,則死而無憾了。”
他彈劾申九千,並非是觸及到了國師的逆鱗。
而是觸及到了天子的逆鱗。
但即使如此,魏基也想求個真相。
究竟是怎樣的謀劃,值得將國運耗盡也在所不惜?
魏基繼續語出驚人道︰
“當然,這個真相,老夫也並非是為己所求。”
“而是為後來人所求。”
“張天師,你應該知道,這樣的真相,究竟意味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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