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道之離去後不久。
酉時。
秦瞻散值。
所謂工部營繕郎一職。
主要是負責管理皇家宮廷、陵寢建造、修繕等事務。
品階不高,正五品。
隸屬工部營繕清吏司管轄。
如果張道之接受誥封的話,官職乃是正一品。
每當秦瞻散值回到家以後,他的續弦妻子‘秦李氏’便會提前在堂中等待。
今日也不例外。
只見李氏跟著秦瞻回到屋里,便親自為他褪去官服。
期間。
秦瞻如往常一般,問道︰
“家中無事吧?”
聞言。
李氏似有難言之隱。
夫妻多年,秦瞻一眼便能看穿,
“有何事?”
李氏道︰“官人可還記得蓁兒有個兄長,在龍虎山修行?”
秦瞻想了想,道︰“听蓁兒說起過,怎麼了?”
李氏繼續回應道︰“方才听婉兒講,今日他來了,這會兒約莫在蓁兒那邊。”
秦瞻點了點頭,道︰“他們兄妹都是苦命人,自幼被邪祟所害,因此失散。”
“後來蓁兒姓了秦,又與之相認。”
“但不管怎麼說,他們都是親兄妹,如今蓁兒命不久矣,他這個做兄長的,也該來看看。”
說到此處,他又強調了一點兒,
“既然是蓁兒的兄長,也算是咱們秦家的親戚。”
“給他安排一間客房,讓他暫且安心住下吧。”
在他心里認為,一個區區龍虎山的道士而已,來到京城,人生地不熟,能到哪里去?
朝天宮?
能住在朝天宮里的天師府弟子,可都是天賦異稟之人啊。
至于蓁兒的兄長...呵。
待秦瞻話音剛落。
李氏才語出驚人道︰
“婉兒說,蓁兒的那個兄長,是帶著能救蓁兒性命的靈丹妙藥來得。”
“婉兒還說,約莫這時,蓁兒已然恢復如初了。”
聞言。
秦瞻頓時有些激動,“此話當真?”
李氏白了他一眼,“瞧把你高興的。”
秦瞻大笑道︰“高興,自是高興。”
“如此一來,曹家也不用退婚了,婉兒也不必嫁到曹家去。”
听到這里,李氏有些爽利的坐在椅子上,
“官人,請恕妾身是婦道人家,有些事,妾身不懂。”
“明明婉兒才是你的親生女兒,哪有不讓親生女兒嫁進豪門,卻讓養女取而代之的道理?”
聞言,秦瞻哼了一聲,
“婦人之見。”
“老夫自己的血脈,老夫豈有不疼之理?”
“但那曹家是什麼地?說是龍潭虎穴也不為過!”
“曹家那幾個孩子,為爭家族之利,如今正斗的頭破血流,還有此前曹家犯的那些事...”
“若真讓婉兒嫁過去,有你哭的!”
聞言,李氏眼前一亮,豁然起身,“這麼說...官人讓蓁兒嫁到曹家去,不是讓蓁兒享福去的?”
秦瞻猛地一甩袖,“享福?享什麼福?真去了曹家,能好好活著,就算不錯了!”
說罷,他便欲離開房間。
李氏追了上去,“官人要去何處?”
秦瞻道︰“去看看蓁兒。”
李氏故作妖嬈姿態,笑道︰
“好官人,晚會兒妾身好好伺候您...”
秦瞻擺了擺手。
稍後,便就來到蓁兒居住的院子里。
蓁兒出門相迎。
秦瞻見她果真能好好站著,而且面色紅潤,已無病態,遂大吃一驚,
“病,當真好了?”
蓁兒微微頷首,“這些時日,勞煩父親掛念。”
秦瞻忍不住大笑道︰“你我父女,說此見外的話作甚?”
頓了頓,他支走阿絮。
父女二人坐在院子里的石桌上。
秦瞻先是嘆了口氣,而後又緩緩開口道︰
“蓁兒,你如今病也好了,明日秦家會派人來,為父與他們說,這婚事,便也不用退了。”
蓁兒剛欲開口說些什麼。
便被秦瞻打斷,
“自你來到秦家,為父是真將你視為己出了。”
“這麼多年,吃穿用度,沒一樣少了你。”
“捫心自問,秦家待你,算是不錯了吧?”
蓁兒低頭不語。
秦瞻繼續說道︰“你有京中第一才女的身份,也正因此,那平陽侯一家,才會看上你。”
“不然,以咱們秦家之勢,如何能為你說上那麼好的人家?”
見蓁兒仍是低頭沉默。
秦瞻又再次嘆了口氣,
“為父知你聰慧,料想你對平陽侯與魏國公兩家之事,有所了解。”
“自你有了才名之後,上門求親者可謂絡繹不絕,你本應有更好的出路...”
“但前不久,陛下調查十余年前黃河水清一事,忽然查出昔日都水監長丞,也就是如今的工部侍郎有行賄之罪。”
“想必用不了多久,這個職位,便可空缺下來,如今,偌大京城,能幫為父努力爭上一爭的,也就曹家了。”
此前蓁兒與曹家有婚約,是因為秦瞻欠曹家情分,又想得到曹家助力,因此提出兩家和親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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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番迫不及待的,想要與曹家坐實親家名分,是因為工部侍郎這個職位。
這事關今後秦瞻與秦家的前程。
也正因此,哪怕蓁兒患病,曹家意欲退婚。
秦瞻為了更上一層樓,把握住這次機會,甚至不惜將親生女兒都嫁進曹家去。
好在,如今蓁兒康復了...
秦瞻淚眼婆娑道︰
“蓁兒,就當為父求你了。”
“曹家的這個委屈,你...你就咽下吧!”
“若是日後,你在曹家真受了什麼委屈,為父也會幫你...”
听到這里。
蓁兒深呼吸一口氣,深感無力,悵然若失道︰
“女兒知道了。”
秦瞻笑呵呵道︰“你永遠都是為父的好女兒。”
蓁兒再次低頭不語。
嫁與不嫁,她一個女兒家,哪里說了算?
這些年來,她努力地博得一些才名,就是希望,可以尋個好人家。
待將來有朝一日,她,可以幫助到自己的哥哥。
但如今看來,曹家實非良配,她的願景,怕是要破滅了。
......
話說張道之那邊。
此刻正滿京城的逛游著。
主要是他還不知為了蓁兒的事,要去收誰的債,又要動老天師哪個人脈。
他坐在牛背上,拿著一堆陳舊的書信與欠條,正喃喃自語著,
“某年某月,助趙崇仁守武威,承諾今後無條件幫天師府一次,就算馬踏江湖也在所不惜...這人這麼牛嗎?還是在吹牛逼?遠在武威...隸屬涼州地界?太遠了,解不了近渴啊。”
“某年某月,有個叫範知行的人,借了我師父二百兩?我師父那麼有錢的嗎?沒听說異士界里有人叫範知行啊?”
“某年某月,在雲南救了一個叫沐雄的一命,他承諾今後天師有令,上刀山下火海,莫敢不從...看這沐雄言辭鑿鑿間倒是很真誠,應該不會不認賬...只是遠在雲南啊。”
“某年某月,程朱因在福建創辦書院缺錢,特借銀...十萬兩?!怪不得近些年天師府愈發的窮了。”
“某年某月,幫王守義在龍場參悟學問,王守義承諾今後龍虎山有難必施以援手...這位仁兄如今人在哪呢?厲害嗎?能壓得過曹家嗎?”
“...”
張道之有些失望的看著手上厚厚一摞的欠條與書信。
一時間,竟不知該找誰幫忙,誰又有那個能力,能夠抗衡京中曹家。
“難道只能暴露出我天師的身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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