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轉眼，德莉雅便坐到了一張木桌面前，她依舊抱著槍頭，臉頰上掛著昨夜的淚痕與傷痛
“還真是……意外啊。”坐到德莉雅面前的是一只菲林，他同樣衣冠楚楚，只是比紅龍們多了分必要的尊敬，“您好紅龍王閣下，我是維多利亞王國授命過來簽署合約的……雖然我們雙方都強烈的要求停戰……但是我還是要問一句，您確定要停戰對嗎？”
“嗯……”少女懷抱著尖銳的長槍，輕聲應道，“為什麼會意外，貓兒？”
“您是在說我嗎？當然，我很意外，畢竟上一秒您的造物還在屠殺我們的士兵，下一秒就說要停戰了，確實挺讓我有些……意外的。”使者看上去坐立不安，“我在得知這個消息的第一時間就啟程了，終于趕在第二天來到這里。”
“那些紅龍呢？”德莉雅平靜地看著使者遞上來的紙，問道，“他們為什麼不和你一起來？”
“他們……在路上。不瞞您說，這場戰爭我們也損失慘重。”菲林明顯沒有受過太多的訓練，連塔拉語都有些語法上的錯誤，不過這也是當然的
在最開始的時候，維多利亞派來的使者都是紅龍，但都被德莉雅殺了，到後來維多利亞想要停戰，但同樣被德莉雅拒絕了，相同，她把來這里的使者全部殺死，割下他們的尾巴與角送給了維多利亞的國王
恐怕這只菲林也是自告奮勇地過來的吧，畢竟沒有一個使者想去送命
“維多利亞在這場戰爭中投入的人實在是太多了，多到我甚至懷疑您是不是想用塔拉和我們同歸于盡……哈哈，這里怎麼這麼熱啊？”使者開著讓德莉雅感到悲傷的玩笑，要是換做戰爭的時候，德莉雅身旁待命的衛兵已經砍下他的頭了
“我……雖然代表不了所有維多利亞人啦，但還是要感謝您，終于這場戰爭停下來了。”使者輕松地說道，從隨身的行李中拿出一張泛黃的獸皮紙，放在木桌上，其實這張木桌也是使者帶過來的，專門為這場莊嚴的儀式做場合的，雖然它與它腳下的灰白土地有些不搭配就是了
“這是……協議？”德莉雅讀著上面由維多利亞語與塔拉語寫就的字樣，慢慢地拼湊出一個單詞來，“契約？”
“都可以，意思都差不多。”使者聳肩，“這張協議在好幾年前就準備好了，只是一直沒有用上。這是一張停戰協議。”
“停戰……協議？”德莉雅眯著灰白的眼眸，看著這個單詞，如此的陌生
“是的，停戰協議，我們為您特別準備的。”使者點頭解釋道，“簽下這個，維多利亞帝國就算是正式誕生了。”
德莉雅認真地看著上面的條款，一一讀過上面她從來沒有學習過的用詞，許久她嘆氣道︰“我們血脈相同的同族，你們為什麼要執著于帝國這種毫無意義的東西？這樣的生活不好嗎？”
“不不。”使者反駁道，“您要不听听您在說什麼，您的同族幾乎全部戰死，連那些勞動者們都差點被端上戰場。”
“你，還沒有資格這麼說。”德莉雅沒有選擇去瞪使者一眼，只是無力地說道，“這是我的錯，這份協議我會簽下的。”
“好，給您。”使者將自己的羽毛筆沾滿墨水交給無力的紅龍王，“等到維多利亞派來的見證人到了以後……哦，來了。”
德莉雅往外面看去，發現是一個比自己還要小的男孩，長著和自己的四角不同的雙角，黑色的龍尾比塔拉紅龍要細上很多……尾巴上也沒有火焰
“你……你好……”男孩膽怯地看著面前這個奪走他父王，母親乃至兄弟姐妹性命的紅龍王，不料她居然只是一個比自己稍大一點的女孩，“我是過來見證這場……這場簽署的。”
德莉雅忽然意識到一件事情，到現在她才真正見到她的敵人，她想過會在什麼時候認真地打量一下這群蜥蜴和自己的區別，或許是在他們的王座上，但絕對不是在這張桌子上，也絕對不應該是一個比自己還小的男孩
“呵呵……哈哈哈！”忽然，少女仰面大笑起來，嘲笑著自己的所有，嘲笑著自己的無能，“一個比我還小的男孩……哈哈哈！”
“呃……怎麼了？”男孩驚慌地問道，以為自己將這場儀式搞砸了
“不，沒什麼。”德莉雅搖頭，抓起桌子上放著的羽毛筆在協議上簽下自己的名字
德莉雅?艾爾蘭德
這同時也是她母親的名字
德莉雅慢慢地寫著，似乎每一筆都用盡了她所有的力氣，似乎每一筆都刻在自己的脊骨上，疼痛萬分
“給你，維多利亞，你要的塔拉終于來了……”寫完後，她將羽毛筆放在木桌上，看著面前的使者，看著他拿起協議準備說出醞釀已久的話
“等等。”德莉雅站起身，打斷了使者的宣布
“還有問題嗎？”使者問道，放下手中的紙疑惑地問道
“我……虧欠塔拉和維多利亞。”德莉雅如此說道，將懷中一直抱著的古老長槍的槍頭放在桌子上，白焰蝴蝶自她的指尖飄出，給了長槍一個輕盈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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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槍變換為了一個不怎麼高大的衛兵，站在木桌上等待著它的造物主為它下達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命令
“您要做什麼？”使者面不改色地問道，反倒是紅龍們下意識地驚訝出聲
“只是做我本該做的事情……做我一直都在做的事情。”德莉雅平靜地說道，捧起鋼鐵的衛兵將它放在自己的肩上，閉眼對她此生最後一個造物的最後一個命令
“割下我的角。”
衛兵得令，手起刀落，鮮血自德莉雅的藍發中流過，黑色的龍角掉在她早就準備好的手中，角的斷裂處光滑無比，使者還可以看到里面紅色的血肉，血管在其中搏動，顯然德莉雅所謂的砍下並非是削下角質，而是連著根一起砍下
“我不配為紅龍，我不配為媽媽的女兒。”德莉雅輕觸著臉頰上肆意流淌的血液，說道，“割下我的尾！”
塔拉紅龍的尾巴相比于維多利亞紅龍的更加肥大，也更加適合當作枕頭，若是躺上去的話倒是舒服……但這也代表著割下尾巴不會比砍下一只手臂好受多少，只會更加痛苦
衛兵得令，更加迅速的繞到德莉雅的腦後，自上而下，貼著少女的脊背割下，連帶著根掉到草地上
血流不止，滋潤著干涸的草地
“嗚……”德莉雅緊咬著嘴唇，咬到連嘴唇也開始出血後才緩過來，在睜眼衛兵已經將自己那條尾巴捧到自己的面前，“很好，很好……使者，這四根角我給你們維多利亞。”
臉色蒼白的可怕的少女將四只角拿在手上，將一根大角交到已經呆愣的使者手上
“這一根我給你們的國王……嗚……”德莉雅只覺得身體已經沒有知覺，她需要止血，“呼……等我一下。”
她叫來拿著尾巴待命的衛兵，將那條屬于自己的黑色尾巴放在桌子上，頓時木桌被染成血色
她的指尖點起白焰，將被金屬鑄成的衛兵燒著通紅，讓它將刀刃貼在自己的傷口處
“嗚……哈……”在短暫的止血後，德莉雅將剩下的三根角放在自己的尾巴旁，將另外一根最大的劃給驚慌的小紅龍，“這一根，我給你們，維多利亞的皇室。”
藍發的德拉克將小的那一根也劃給使者︰“這一根，我給你們的軍隊和民眾……最後一根……我給你，使者。”
“什麼？”使者從驚訝中反應過來，看著眼前已經被冷汗混著鮮血躺滿小臉的德莉雅
“我給你，因為是你結束的這場戰爭，我……呼——呼——我敬佩你的勇氣。”德莉雅保持著冷靜的語氣說道，“我的尾巴交給你們，我的同族。”
德莉雅身後的塔拉紅龍點頭，將桌子上的尾巴拿走，捧在手上，神色悲憫
“來吧，宣布吧，使者，宣布這場戰爭的結束，宣布我的結局！”德莉雅坐回椅子上，沒有擦拭臉上的血與水
“好……那麼我在此宣布，塔拉王國正式並入維多利亞王國，共稱維多利亞帝國。現在授塔拉紅龍為蓋爾王……想一個封號吧。”
哀悼……請讓我……為塔拉哀悼吧
請讓我……為德莉雅哀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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