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田村。
尖木築成的籬笆將村莊緊緊圍住。
籬笆內，幾個凶悍的漢子扛著鐮刀蹲坐在木墩上。
葉青禾遠遠地便朝幾人喊︰“剛才有沒有人來過？”
跑進了，雙手撐膝大口吸氣，肺部稍緩又仰起頭來︰“剛剛有沒有一個帶著孩子的男人來過？”
幾個看守的漢子見她這般焦急，眼中多了分戲謔︰
“呦，這不是黃水村下任村長麼？”
“跑兩步就累成這樣，小姑娘擔得了任？”
“你們听到她剛剛說什麼沒有？找男人？還是個帶娃的？嘖！”
葉青禾擰眉︰“你就說有沒有看見。”
男人還想說些刁難之詞，瞧見村長出來，不懷好意地與村長對了個眼神。
馬大志顯然听見了他們的話，但未說什麼，只是笑眯眯瞧向葉青禾︰“沒見過。”
“當真？”
“沒有。”馬大志頓了頓︰“不過，你找他做什麼？”
丟下“救人”兩個字，葉青禾轉身離去。
“嘖！救人？保不齊是哪里找的野男人。”
“黃水村固若金湯，不在村里找，卻從外面尋，禍水呦。”
“禍水？你是在夸她？”
幾個男人調侃著笑得惡意十足。
而葉青禾離開後一路尋、一路找，到了離上田村最近的下田村。
下田村也在村外圍了相同的籬笆，不同的是，這個村的村民比上田村更警惕些。
有人巡邏，也有人正在築牆。
見有人跑過來，唐海眯著眼辨認，確定來者後慢悠悠靠到正在往高壘的牆邊︰“這不是黃水村下任小村長麼？有何貴干啊？”
葉青禾氣都來不及換︰“有沒有見到一個帶著孩子的男人？”
唐海站直身子，伸手扶在牆上︰“沒有。”
“真的沒有？”
“沒有就是沒有，我還能騙你不成？”
見對方不像說謊，葉青禾轉身又走。
向前跑了幾步，忽折返回來︰“附近哪個村子有醫生？”
唐海目光微移，手掌輕撫堅硬的半堵牆︰“讓我想想。”
葉青禾深吸一口氣，嘴角一扯掛上笑容︰
“唐村長，你們村能把圍牆建得這樣高又這樣結實，一定少不了你的指導吧？瞧瞧上田村，只用幾根籬笆圍起來，比你們真是差遠了！”
唐海笑了︰“小仁村有位赤腳大夫名喚牆土子，村里的老人有個頭疼腦熱都去他那兒。”
“多謝。”
砰！
一轉身，腦袋撞上一硬物。
抬眸一看，黃三不知何時跟了過來。
葉青禾瞪他一眼，馬不停蹄地往小仁村去。
三個村子相差有些距離，等看到小仁村的影子時，天已經成了黑藍。
小仁村並無防備，葉青禾隨意揪了個門口的人，打听到了牆土子家的位置。
剛到牆根，道道激烈的爭執聲已經傳出。
“你必須救他，這是你答應過我的。”
李樹的聲音隨即而起︰“不是我不救，實在是愛莫能助啊！你早不把孩子帶來，眼瞧著孩子的肚子都要撐破了才來，這不是為難我嗎？”
“村長說得不錯。”附和李樹的聲音蒼老而嘶啞︰“他的癥狀太嚴重，無藥可醫。”
砰！
陶罐落地摔碎的聲音響起。
男人語氣凶狠︰“若你不救他，我一定把你做的那些腌 事全部告訴黃水村。”
“不是我不救，我是無法救，牆土子說了，你送來的太遲，跟我沒關系啊。”李樹冷哼︰“自己孩子的情況都不了解，還口口聲聲為了孩子，倒是有做繼父的潛質。”
“你說什麼！”
“要吵出去吵，別破了我家的安靜！”
往前走幾步，發覺院門口候著兩個漢子。
葉青禾只好爬上牆頭。
便見自己要尋的人被一個蒼老的、低矮的、背著個羅鍋的人推了一把。
躺在幾人旁邊的孩子滿頭冷汗，可見到自己父親被欺負，還是掙扎著起身去抓父親的褲腳。
好懂事的春兒。
葉青禾正欲推門，院內幾人忽爆發出更加強烈的爭吵。
李樹目光冷冷︰“當日我以提前為你們發送放糧信號為條件，讓你煽動流民去搶佔黃水村，你該做的沒有做到，我該做的卻完成了。現在孩子有事，你又來怪我，真是不厚道。”
牆土子則惱怒自己的藥罐被毀，一腳提在春兒腰側︰“滾！要死死在別處，別髒了我的院子。”
這激怒了男人︰“春兒！你怎麼樣？你個老家伙敢動我的春兒，我要你償命！”
“來人！”
隨著李樹一聲大喊，門口二人立刻沖進去不由分說揍了男人一頓。
揍夠了，就拽住一大一小二人的腳踝，丟出村外。
“春兒！”灰頭土臉的男人哭得撕心裂肺︰“是爹沒用，爹不能救你，你不要留下爹一個人。”
“喂！”
黑暗中，有根樹枝動了動。
男人訥然抬頭，雙目一亮，又恐驚動身後震懾的小仁村村民，抱住春兒潛入黑暗。
順著那聲音走了片刻，林中燃起火焰。
他快步跑去，便見葉青禾候在那里。
他猛地撲跪過去︰“指使我們的是李樹，他嫉妒黃水村有圍牆防備，所以讓我們在牆未建成前硬闖。求你，救救我的春兒。”
葉青禾眼皮一抬︰“只是如此？”
“……是。”
“以老弱婦孺為先鋒，博取黃水村同情，趁著黃水村放下防備而後下死手，這也是李樹教你的？”
“不是。”男人道︰“是一個逃難到此的人告訴我的，但我們只是踫巧遇到，他和這件事沒有關系。”
“他長什麼樣？”
“瘦，高。”
“還有呢？”
“沒了……對了，他很有氣質，我覺得在發生災荒之前，他一定不是個普通的莊稼漢。”
葉青禾眼神微動，蹲在春兒旁邊。
正如牆土子所言，春兒吃的觀音土太多，已經無藥可醫。
垂在一旁的左手快速翻動，畫了道符出來，而後換用左手搭上春兒脈搏︰“縣里的莊大夫目前居住于黃水村，他一定有辦法。”
“爹。”
男人剛把春兒背在背上，其本就蒼白的小臉兒更加皺成一團。
咕嚕！
一道詭異而巨大的聲音響起。
“爹。”春兒冷汗更重︰“我想上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