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幾何時,她和周元之間根本不需要這樣的客套。
小時候,她可以肆無忌憚地扯他的袖子,可以因為他和別人多說幾句話就氣鼓鼓地不理他。
而他總會無奈地笑著哄她,從不會對她說“多謝”。
可如今,他們之間竟只剩下這樣生疏的禮貌。
夜風微涼,卷著靈花靈草的香氣拂過兩人的衣角。
柳若依忽然想起小時候,她和周元常常偷溜到家族的藥園里,
她總是耍賴要他背她回家,而他明明一臉嫌棄,卻還是會蹲下身,任由她趴在他背上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
那時的風也是這樣的溫柔,可那時的心境,卻再也回不去了。
“你不用道謝。”她終于開口,聲音里帶著一絲微不可察的顫抖,“
這本就是我該做的……畢竟,那些話確實是我說得不妥。”
周元靜靜地看了她一眼,沒有立即回應。
月光下,他的側臉輪廓分明,眉宇間的沉穩與年少時的張揚已經截然不同。
柳若依恍惚間意識到,時間真的改變了很多東西,
包括她記憶中那個總是對她無可奈何卻又縱容她的少年。
然而,她自己也知道,經歷了那件事,自己和周元已經難以回到當初兩小無猜的地步了。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
柳若依忽然覺得,他們之間隔著的不僅是幾步的距離,更是一條由時間、誤會和遺憾堆積而成的鴻溝。
她張了張口,想說些什麼,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道歉嗎?可有些傷害,不是一句“對不起”就能輕易抹去的。
解釋嗎?可過去的她已經做出了選擇,如今再多理由都顯得蒼白。
最終,她只是低聲道︰“……很晚了,你早點休息。”
周元點了點頭,卻沒有立刻離開。
他看著她微微泛紅的眼眶,似乎想說什麼,最終卻只是輕聲道︰“你也是。”
柳若依勉強扯出一個微笑,轉身離開。
月光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孤零零地映在回廊的地面上。
她知道,有些東西一旦失去,就再也找不回來了。
就像她和周元之間,曾經的親密無間。
終究被歲月和她的選擇硬生生地斬斷,再也無法回到最初的模樣。
翌日清晨。
微熹的晨光剛剛穿透雲層,將薄霧染成淡淡的金色。
周元推開雕花木門,帶著涼意的晨風撲面而來,吹散了他眉宇間最後一絲睡意。
庭院中,晨露尚未散去,在翠綠的枝葉上凝結成晶瑩的水珠,隨著微風輕輕顫動。
遠處的山巒在晨霧中若隱若現,如同一幅暈染開的水墨畫。
周元早早走出房間,一眼便看見了正在潛心修煉劍法的冷凝雪。
庭院中央,一襲白衣的冷凝雪手持長劍,劍鋒在晨光中閃爍著冷冽的寒芒。
她的每一個動作都精準得如同尺量,劍勢行雲流水,卻又帶著幾分難以言說的肅殺之氣。
劍氣所過之處,地面上的落葉無聲地分成兩半,切口平整如鏡。
她整個人仿佛與劍融為一體,周圍的空氣都為之凝滯。
“師姐。”他柔聲道。
周元的嗓音很輕,卻恰到好處地融入了劍勢的間隙。
冷凝雪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繼續完成了一整套劍法的最後三式,才緩緩收勢。
她轉過身來,額前的碎發因為方才的練習而微微濕潤,貼在光潔的額頭上,襯得肌膚如玉。
“師弟……”
冷凝雪雖然依舊沒有完全習慣,但還是微微點頭。
她的回應依舊簡短,眼神中卻少了初見時的戒備。
這一年多的相處,讓她逐漸接受了這個突然出現的“師弟”。
雖然記憶尚未完全恢復,但身體的本能已經記住了與周元並肩作戰時的默契。
她收劍的動作干淨利落,劍鞘與劍身相觸時發出“鏘”的一聲輕響,在靜謐的清晨格外清晰。
她收劍入鞘,看向周元,眼底閃過一絲疑惑。
冷凝雪的目光在周元臉上停留了片刻。
今日的周元與往常有些不同,眉宇間少了平日的凌厲,多了幾分柔和。
她知道這是他要提及重要事情的前兆。
晨風吹動她的衣袂,白色的長袍在風中輕輕飄動,如同雪山上終年不化的積雪。
“我們一起回去看看師尊吧。”
周元的聲音很平靜,卻讓冷凝雪的手指無意識地收緊了劍柄。
這個提議來得突然,卻又似乎在情理之中。
她垂下眼簾,長睫在臉上投下淡淡的陰影。
葬劍谷,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在她心中激起一圈漣漪,卻終究沒能喚醒更深層的記憶。
細算下來,離開葬劍谷至今也有了一年出頭的時間。
周元望向遠方,思緒飄回那個並不算特別的山谷。
一年時間,對修行之人而言不過彈指一揮間,卻足以改變太多。
這一年里,他經歷了太多生死考驗,走過了大半個天玄大陸,最終完成了當初許下的承諾。
當時的周元向師尊許峰承諾會找回洛雲溪。
如今,周元成功找回了師姐洛雲溪的本尊,也成為了當世最強的幾人之一。
周元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掌心的紋路中仿佛還殘留著昨日那一戰的余溫。
誰能想到,當年那個在葬劍谷中連基礎劍法都練不好的少年,如今已經站在了這個世界的巔峰?
他微微搖頭,將思緒拉回現實。
實力的提升帶來的不是驕傲,而是一種沉甸甸的責任感。
雖然葬劍谷在整個大陸上只能算得上是三流的勢力,比起昨日被周元一劍覆滅的天霜宮都有所不如。
這個想法讓周元的嘴角泛起一絲苦笑。
世事難料,當初那個需要仰望的一流宗門,如今在他眼中已經不堪一擊。
而葬劍谷,這個培育了他的地方,在世人眼中依舊只是個不起眼的小門派。
但這又如何?
有些價值,不是用勢力等級能夠衡量的。
若是沒有葬劍谷,沒有許峰,別說是今日了,他早就死了。
周元的眼神暗了暗。
他永遠不會忘記那個夜晚,重傷的他被許峰帶到了葬劍谷。
那時的他已經奄奄一息,是師尊和各位師叔用大力氣給他重塑了體質
這份恩情,比山重,比海深。
因此,周元一直心存感激。
這種感激不是掛在嘴邊的客套,而是銘刻在骨子里的信念。
無論他走到多高的位置,獲得多大的成就,都永遠不會忘記自己來自何處。
這也是為什麼在解決了所有恩怨後,他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回去看看那個已經一年多未見的老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