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把新村洞染成橘子果醬色。
姜在勛的西裝腋下被汗浸出鹽漬,後頸曬傷貼的創可貼翹起貓耳形狀。
燈光師舉著反光板調整著角度︰
“韓導,夕陽還剩十五分鐘黃金光線!”
韓東郁盯著監視器搓手︰
“各部門抓緊!”
姜在勛立刻把揉出毛邊的醫院繳費單塞進褲兜。
場務將打板器舉到鏡頭前︰
“第56場第3鏡,第一次!”
“啪——”
場記板砸下剎那,房主掄圓胳膊把鑰匙串甩向桌面。
金屬撞擊聲像子彈擦過韓惠珍耳膜,她肩頭猛顫的幅度恰好讓挎包吊鏈從肩頭滑落。
姜在勛撲過去撐住桌沿,西裝前袋的繳費單隨動作滑出半截——【高麗大學醫院催繳通知】
“您看都這個點了!”
他佝僂著背把鑰匙了串推回去,後頸傷口蹭過衣領,疼得他嘴角抽搐成蒙娜麗莎微笑——倒正好顯出討好的局促感。
“現在走可就白耗一整天了!”
特寫鏡頭框住房主抽搐的腮幫,中景里韓惠珍攥包帶的手指關節泛白,遠景呈現夕陽黃金光線。
“ !”
韓東郁突然抓起對講機︰
“三號機繞後拍繳費單特寫!小姜你等會彎腰再低五度。”
“明白。”
第三次實拍。
房主甩鑰匙的力道加重三分,姜在勛慌亂接住時故意讓繳費單完全飄落在地。
韓惠珍俯身幫他撿紙片的動作,恰好擋住房主攥緊的拳頭︰
“請您再等等......就半小時!”
監視器里,她睫毛垂落的陰影與繳費單上【化療費用】的墨跡重疊成團。
“ !”
片刻後,韓東郁從監視器後方探出頭來︰“過了,恭喜小姜殺青。”
“啪啪啪——”
現場響起陣陣掌聲。
姜在勛有些意猶未盡。
他還想著再重拍的話,準備用上房產中介師傅的絕活——裝犯病拖延時間。
盡管可能會因為即興表演引發連環笑場而被導演罵。
但說一千道一萬,姜在勛還是覺得戲份太少,拍起來不過癮。
黃政民倒是看得出來自家傻徒弟的內心想法,畢竟他年輕的時候也一樣。
“臭小子。”
他屈指彈了彈姜在勛後頸翹起來的創可貼︰“當年我在話劇團擦地板時,連三句台詞的郵差角色都搶不到。”
說著,黃政民將冰鎮可樂貼在他曬傷處,激得姜在勛一哆嗦。
“現在讓你去演男一你撐得起來嗎?”
姜在勛呲著大白牙撓頭︰
“我能撐起男一的盒飯量!”
黃政民抬腳就朝他屁股踹去︰“阿西!就知道吃,演技也要跟上去啊!”
姜在勛捂著屁股踉蹌時,金大元舉著手機屏幕懟到他面前︰
“金恩淑編劇新戲——《繼承者們》招試鏡!每天至少有五十位新人演員現場排隊!”
“哦?”
姜在勛盯著角色簡介問道︰“我能試鏡金嘆嗎?”
“你在想屁吃。”
金大元劃到配角表︰“男一女一都定了,現在試的都是男三四五六的配角。”
“......老師我去嗎?”
黃政民取過手機摩挲著下巴︰
“金編劇挑人的眼光比我家美惠挑防曬霜還毒,不過——”
僅通過人物設定和故事簡介,黃政民就能分析出來這是一部沒有什麼內涵的偶像劇。
按照他培養徒弟的基準。
姜在勛出演這種劇對其自身成長沒有任何幫助。
回顧他這幾個月來的表演經歷——
《麥克白》練的是戲劇張力;《神偷奶爸2》磨的是台詞精度;兩部電影是片場生存法則的是理論與實踐。
這些基礎條件磨煉好了,姜在勛遲早能成為‘一條過’的戲瘋子。
至于這種偶像劇。
似乎唯一用處就是能讓姜在勛淨化眼球——省得整天蹲片場看這群忠武路老登對劇本。
“不過什麼?”
姜在勛眨巴著眼楮等待著黃政民的下文。
“金恩淑最愛牛奶皮膚小鮮肉——”
黃政民看著他曬成小麥色的面龐,嗤笑道︰“你這非洲難民款,她八成會讓你出演菲佣。”
話音剛落,黃政民瞥見姜在勛偷瞄自己胳膊的視線,抬腳就踹他屁股︰
“老子曬黑是拍戲曬得!你小子是中介所跑腿曬的!能一樣?”
姜在勛捂著屁股蹦到金大元身後︰
“我曬黑也是為了角色啊!中介曬的就不是太陽了?”
“滾蛋!”
黃政民踹完人轉身摸煙盒,打火機擦燃的瞬間瞥見姜在勛一臉驚喜的接過韓惠珍送的蛋糕。
韓娛圈像鍋滾沸的部隊火鍋。
表面浮著光鮮的芝士年糕,底下全是泡爛的午餐肉。
這也是黃政民為何不用人情給姜在勛瘋狂塞劇組的原因——帶在身邊比較安心。
演技差能磨,心要是髒了,這輩子都洗不干淨。
……
二手起亞碾過漢江大橋鋼索投下的菱形光斑。
狎鷗亭玻璃幕牆折射的夕陽碎金,隨著導航提示“前方右轉”漸次坍縮成便利店 LED燈牌。
姜在勛膝頭顛著韓惠珍送的殺青禮物——草莓蛋糕盒。
合租屋走廊感應燈應聲亮起。
冰箱冷光照亮姜在勛鼻尖的汗珠,他將蛋糕放在冰箱內的“聖域層”。
冰箱門合上的瞬間,姜在勛瞥見電子鐘跳成 21:17。
今天是他罕見的比李聖經早回家。
姜在勛擰開浴室鏡前燈。
李聖經的護膚品軍團在防潮架上列隊——
蘭芝睡眠面膜、悅詩風吟綠茶精華、雪花秀潤燥精華......
“就借五毫升......”
他對著護膚品軍團舉手發誓。
十點零七分。
玄關傳來鑰匙轉動聲。
李聖經推門時,正撞見姜在勛對著鏡子齜牙咧嘴。
慘白面龐在鏡前燈下泛著青灰,活像《藝伎回憶錄》里的藝伎。
“噗!”
健身包砸在玄關,她扶著門框笑得彎腰。
姜在勛沾著精華液的手僵在半空︰
“我、我就想試下這個......”
李聖經突然斂了笑——雪肌精的液面下降整整一指寬。
“姜在勛!”
她揪住他後領扯向鏡子︰“誰準你動我雪肌精的?!”
姜在勛被領口勒出公雞打鳴聲︰
“就用了五毫升......”
“五毫升?”
李聖經抄起瓶子懟到他眼前︰“下降的刻度線都給你抹成馬里亞納海溝了!”
姜在勛舉起雙手作投降狀︰
“金、金恩淑作家新劇試鏡要白淨......”
“什麼劇?”
“《繼承者們》,金大元哥說......”
“......閉眼。”
李聖經突然松手,將卸妝棉在掌心揉成團︰
“水乳精華順序都反了,你當拌泡菜呢?”
棉片擦過他額頭的力道像在給地板打蠟。
姜在勛感受著她指尖拍打的節奏,突然咧嘴︰
“聖經你笑起來睫毛會開花誒!平時干嘛老繃著?”
李聖經的化妝棉突然重重按在他眼皮上︰
“再廢話就把你睫毛拔光瓖我高跟鞋底。”
她甩開沾滿精華液的棉片,扯過面膜“啪”地蓋住他整張臉。
蠶絲面膜隨著粗暴動作裂開蜘蛛網紋路,姜在勛從縫隙里看見她耳尖泛起珊瑚色。
“二十分鐘後揭下來。”
李聖經把雪肌精往櫃子深處推了推︰“再敢偷用我護膚品——”
“知道知道,掛漢江大橋風干嘛......”
鏡面倒映她轉身時揚起的發梢,嘴角壓不住的弧度泄露在暖光燈暈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