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鹿城的清晨,帶著血腥味還沒散干淨的冷風。
周允的書房里,蠟燭燒了一夜,燈芯 啪作響。
柳逸塵站在桌前,眼圈發黑,聲音壓得很低。
“王爺,那個指揮僉事審出來了點東西。”
“說。”周允坐在椅子上,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桌面,昨夜的廝殺好像沒在他身上留下多少疲憊,只有更深的冷冽。
“他說……出發前,軍需處有一筆不小的開支,名目很模糊,說是……撫恤陣亡將士家屬。”
“但時間對不上,那時候還沒開打。”
“而且,負責押運這筆錢糧的,不是軍需官,倒像是……像是禮部或者鴻臚寺那邊的人,穿著便裝,很隱秘。”
柳逸塵頓了頓,覺得這事兒有點不著調。
“打仗前給撫恤金?還是禮部的人送?這不合規矩。”
周允的指尖停住了。
撫恤金?禮部的人?便裝?
他腦子里那根弦猛地繃緊了。
就在這時,門“砰”一聲被推開。
阿扎古麗沖了進來,臉上帶著一股子焦躁,跟她平時那股子悍勇勁兒完全不同。
“周允!”她聲音又快又急,帶著草原口音,“我的人傳消息回來!”
周允抬眼看她。
“什麼消息?”
“草原上!有人看到一隊打著商隊旗號的人,鬼鬼祟祟往北邊去了!帶著很多箱子,看著死沉!領頭的人,不像商人,倒像是……像是你們中原的官兒!”
阿扎古麗深吸一口氣,努力把話說清楚。
“我阿塔的探子,跟了一段路,差點被發現。他們防備很嚴,絕對不是普通商隊!”
柳逸塵听得一愣︰“商隊?中原的官兒?往草原北邊去?”
周允猛地站了起來。
撫恤金……禮部官員……便裝……
商隊……中原官兒……很多箱子……往北……
兩條線索在他腦子里瞬間撞到了一起!
“媽的!”周允低聲罵了一句,眼神驟然變得極其危險。
他看向柳逸塵︰“那個指揮僉事還說了什麼?關于這筆‘撫恤金’的去向?”
柳逸塵被周允的反應驚了一下,趕緊回憶。
“沒……沒說具體去哪兒,就說方向是往北,好像……好像是繞過咱們這邊,往更北邊的草原深處去了……”
“果然!”周允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筆筒都跳了一下。
“什麼果然?”阿扎古麗追問,她感覺到事情不對勁。
周允看著她,又看了看柳逸塵,聲音冷得像冰碴子。
“鳳琴刖這個娘們,真夠狠的。”
“正面打不過,就開始玩陰的了。”
“什麼撫恤金,什麼商隊,都是幌子!”
“那是鳳琴刖派出的使者!帶著重金,去收買草原上的部落了!”
柳逸塵臉色“唰”一下白了。
“收買……草原部落?她想干什麼?”
“干什麼?”周允冷笑,“釜底抽薪!”
“她知道,我現在能站穩腳跟,很大程度上是靠著阿詩勒部的支持,靠著草原這個後方。”
“如果草原內部亂了,如果那些部落被她收買,反過來捅我一刀,或者干脆切斷我跟延利可汗的聯系……”
周允沒再說下去,但後果不言而喻。
到時候,他周允就是孤軍深入,腹背受敵,死路一條!
阿扎古麗的臉色也變了,她瞬間明白了這其中的凶險。
草原不是鐵板一塊,她阿塔延利可汗雖然是名義上的共主,但底下各個部落之間,有聯盟,也有世仇,更有不少搖擺不定的牆頭草。
如果大乾肯下血本,用金銀財寶、甚至用更高的地位去誘惑……
“她會去找誰?”阿扎古麗咬著牙問,眼神里冒出火來,“是不是禿鷹部落那幫雜碎?還是黑狼部的老狐狸?”
禿鷹部落跟她阿塔有舊仇。
黑狼部則一向首鼠兩端,看誰勢大就跟誰跑。
周允走到地圖前,目光在草原那片廣袤的區域上掃過。
“禿鷹部和黑狼部,可能性很大。”
“還有那些……之前跟延利可汗爭奪汗位失敗,被邊緣化的部落。”
“甚至是一些看起來不起眼,但地理位置關鍵的小部落。”
“鳳琴刖既然出手,就不會只針對一兩個目標。她肯定會撒下一張大網,讓我們自顧不暇!”
書房里的氣氛一下子降到了冰點。
剛剛打贏一場大仗的喜悅,蕩然無存。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深沉、更陰險的危機感。
跟戰場上的刀槍相比,這種來自後方的、看不見的刀子,更讓人脊背發涼。
柳逸塵額頭上冒出了冷汗。
“王爺,那……那我們怎麼辦?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她得逞吧?”
周允沉默著,手指在地圖上緩緩移動,最後停留在草原深處,那片使者可能經過的區域。
鳳琴刖的動作很快,也很隱秘。
現在派大軍去追,肯定來不及,而且目標太大,容易打草驚蛇。
想阻止她,必須用更快的速度,更精準的手段。
“不能等。”周允的聲音斬釘截鐵。
“必須趕在她的使者成功之前,把這顆釘子拔掉,把她的計劃徹底攪黃!”
他抬起頭,眼神銳利如刀。
“得派一隊人,立刻出發,深入草原。”
“人不能多,要精干,速度要快,手段要狠。”
“找到那支所謂的‘商隊’,不管用什麼方法,截住他們,毀掉那些金銀,干掉那個使者!”
柳逸塵和阿扎古麗都看著他。
深入草原,截殺大乾使者?
這任務,風險極大。
茫茫草原,找一隊刻意隱藏行蹤的人,無異于大海撈針。
而且,一旦被發現,或者失手,後果不堪設想。
派誰去?
這支小分隊,不僅要武力強悍,還得熟悉草原環境,最好還要懂點追蹤和偽裝的門道。
周允的眉頭緊鎖,手指敲擊桌面,發出沉悶的聲響。
時間,不多了。
必須找到一個完美的組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