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顧之羲心頭的不祥預感達到了頂峰。
電梯門一點點關閉。
沉晨小得幾乎听不見的下一句話消失在門縫間︰“當然，不喜歡也沒用。”
搖了搖頭，身後傳來腳步聲，她回頭看去，是蔣稜。
蔣稜將一只電腦包交給她︰“把這個一起帶上，以防中途顧總可能需要辦公。”
“好的。”應該是考慮到沉晨是女生，他拿的電腦很輕薄。
電腦交出去，蔣稜環顧了一圈。
沒等他問，沉晨率先解答︰“顧總自己乘電梯先走一步了，現在應該已經降落到一樓了。”
蔣稜因為她這奇怪的描述看了眼她，但沒有多想︰“那你也快去吧。”
“那我就先走了，蔣助，回見啊。”
她來到了普通電梯前，按下了下行鍵。
節目組的拍攝不跟外勤，所以等待電梯的時候，沉晨就把身上的拍攝設備摘了，一身輕松。
到一樓的時候，前面總裁專用電梯已經打開，但門口不見人影。
她眼前閃過顧之羲縮在電梯角落瑟瑟發抖的情景，饒有興趣地探出頭去看。
顧之羲正在電梯里，背對著門，他頭微低，單手抓著欄桿，手背青筋突起。
但他站得筆直，並沒有她想象的狼狽。
不愧是霸道總裁，就像冬天室外晾了一夜的衣服一樣□□。
顧之羲閉著的眼緩緩睜開，似乎是調整過來了，深吸一口氣，轉過身，大步跨出了電梯。
系統︰“晨晨你看，我就說他不會有事的吧？瞧這步伐，多麼穩健。”
沉晨喜笑顏開地點了點頭︰“就像朝雲的股價一樣穩健。”
直到顧之羲轉臉朝她走來，她才感覺不妙。
對面的男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剛才那種心髒幾乎驟停，血液飆升上腦的刺激感還殘留在骨子里，短短幾秒，卻像過了一生那麼漫長。
走出電梯的那一刻，要不是憑著走下1234級台階的堅韌，恐怕他連站都要站不穩。
但出了電梯，他的頭腦就立刻清醒，察覺出不對。
朝雲科技大廈A棟總高270米，如果真是電梯失事墜落，正常人掉下來肯定沒命。而他也不過是血肉之軀。
但仔細回想，方才在電梯飛速下墜的時候，似乎空氣中出現了一條無形的安全帶將他牢牢固定。
這條安全帶讓他毫發無損，僅僅是感受了坐過山車一般從頂峰墜落的失重感——
對了，過山車，這是沉晨踏出電梯後提出來的，那句奇怪的話。
還有上一次，那詭異的、怎麼也走不完的台階，好不容易走出來後，他也看到了沉晨。
兩次都有她出現，這會是巧合嗎？
他向來堅持唯物主義，但現在卻不得不往離奇的方向思考。
沉晨站在原地沒動，顧之羲垂眼看向她，像是要看穿她內心︰“剛才為什麼突然退出電梯？”
沉晨被那雙黑沉沉的眸子盯著，大腦飛速運轉︰“因為……我突然想起，早上來的時候，被一位好心的同事科普過，她說我的胸卡沒有權限，不能坐總裁專屬電梯，這是規矩吧？”
她表情認真乖巧，說的話也很有道理，可信度滿值。
但顧之羲不為所動，繼續朝她走了一步︰“在電梯外說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兩人之間的距離已經極近了，沉晨不得不仰著頭，鎮定道︰“就是字面意思，我就是想問您喜不喜歡坐過山車。”
電梯這里是拐角處，位置稱得上隱蔽，可也不是完全沒人會來，但顧之羲不為所動，臉上的表情示意她繼續編。
她低頭看著他的胸口，漫無邊際地放開了侃︰“我一想到以前的我給您帶來的困擾，就覺得很不好意思，所以與您單獨在電梯里的時候，就很緊張。”
她嘆息︰“我一緊張，頭腦就不太清醒了，看到您的那一刻，我突然就想到了我四歲的佷子。”
顧之羲︰“……”
“哦，別誤會，是想到他總是吵著讓我帶他去游樂園坐過山車，所以就下意識問出來了。”
顧之羲徐徐低下頭，目光緊緊鎖定她︰“沉晨，你沒有佷子。”
她的家庭環境個人資料，早在顧柏行動的時候，就已經被送到了他的辦公桌上。
沉晨頓了頓，“是啊，要不怎麼說我頭腦不清醒呢。”
“……”
二人對視，顧之羲緊盯著她數十秒，沉晨眼楮都睜得像銅鈴。
他收回視線，只是淡聲說了一句︰“我看你清醒得很。”
說完沒再繼續追問什麼，只是走到一旁，給蔣稜打了個電話︰“安排人檢修一下專用電梯。”
蔣稜走出辦公室，看了一眼電梯，並沒有發現什麼不對，“好的顧總。”
沉晨揉了揉瞪得發紅的眼楮，跟著顧之羲走出了公司。
車玻璃將窗外的喧囂隔離，車內無比安靜。顧之羲的手指敲打著膝蓋，在心底過了一遍兩次事件的經過。
沉晨看他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了，這才松了口氣︰“這個霸總，好像比其他小說里的霸總多了點腦花，不太好騙。”
不過她自信，有奧數系統暗箱操作，即使他再怎麼覺得不對，也不可能看穿她的偽裝。
只是沉晨總覺得這麼混吃等死不太好，“奧奧，你出的這些題，有答案嗎？給我看看具體是怎麼解題的吧。”
從目前做過的兩道題來看，系統出的題目難度很大，但這種題目，會一道應該就可以舉一反三了，她好歹也得爭取進步一下。
顧之羲的耳邊出現了一陣若有似無的電流聲，掃了一眼沉晨，她閉著眼，微微仰著頭，像是睡著了。
對，第三個疑點︰他每次听到這種奇怪的聲音，都是在沉晨身旁。
沉晨的眼前出現了剛才的那張白卷子，答案應該在背面，她翻過去，仔細一看︰
略。
“……”她釋然一笑︰“算了，反正為難的不是我。”
“不過，”她停了停︰“奧奧，我一直沒問，既然我來到這里，是做答題任務的，那怎麼樣才算任務完成？”
系統飛快解答︰“答對一百道題。”
沉晨點點頭，沉吟片刻，睜開眼，掏出了手機。
“你干什麼？”
“我搜搜這里的養老院多少錢。”
“……”
顧之羲隨意看了眼旁邊的沉晨，就看到她坐直了身子，正認真地慢慢打字︰住養老院要多少錢。
搜完，點開了一個養老院測評津津有味看了起來。
他一頓。
這個女人，總能讓他感到意外。
沉晨沒有察覺他的視線，只是感到奇怪。
這畢竟是一個學習奧數的系統，雖然宗旨是快樂為先，但如果做完題目連具體的解題步驟都不提供，不告訴她錯在哪里，她怎麼答對一百道？
總不至于真的讓她在這里待到生命的終結。
對于她的疑惑，系統的聲音意味深長︰“關于如何做題的這個問題，宿主不必擔心，以後自然會有人教你的。”
道路兩旁的建築物逐漸稀少，汽車開了許久，終于停了下來。
窗外芳草連天，空氣清新，沉晨仔細看去，似乎是個高爾夫球場。
就在下車之際，蔣稜打來了電話︰“顧總，檢修人員剛走，電梯沒有檢查出任何故障。”
顧之羲收回了搭在車門上的手。
想到蔣稜會有的反應，他並沒有直說在他身上發生了什麼，只道︰“你再去查一下，剛才我進電梯之後的監控。”
“好，我這就去找安保負責人。”
沉晨听到他的吩咐，有些緊張，立即在心底呼喚系統︰“奧奧，電梯監控不會有問題吧？”
系統篤定︰“放心吧，我們快樂奧數系統，辦事最靠譜，絕對不會讓他們查出任何異樣的。”
又過了一會兒，蔣稜回撥了電話，果然說道︰“顧總，監控也沒有什麼異常，您就是很正常地坐著電梯下來了。”
他語氣平常，但心里早已經升起了濃濃的困惑。
顧總到底要他查什麼？上一次的鬼打牆他還沒搞明白，這又來了一個神秘電梯。
蔣稜的效率很高，打電話之前就已經將這段監控視頻發到了顧之羲的郵箱里︰“您要不看一下？”
沉晨上道地立刻從背包里拿出了那台筆記本，轉向顧之羲︰“您請用。”
蔣稜不愧是他最得力的助手，讓她帶電腦，確實有先見之明。
顧之羲看了她一眼，登錄自己的郵箱，找到了那條視頻。
電腦面向他，但沉晨也好奇，偷摸朝他傾過身子，抬起下巴偷看。
監控的開始就是顧之羲進入電梯，然後是沉晨的半個身子進入。
他薄唇一張一合，沉晨緊接著也說了句什麼，邊說邊舉起了背包，又過了幾秒，她退出了電梯。
電梯門緩緩關上，看著監控的兩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
下一秒，電梯開始運行。但無論怎麼看，都看不出電梯極速下墜的痕跡。
一切都很正常，除了顧之羲怪異的表情——
沉晨仔細想了想，如果要精準描述的話，那應該是帶著兩分震驚，三分克制，三點五分隱忍，和一點五分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