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後的星隕閣浮著層青苔腥氣，七個佩著黑鐵腰牌的弟子踹開丹房木門時，林默正用指尖撥弄著青鸞發梢沾的丹砂。
少女耳垂上還凝著未干的血珠——那是強行剝離命格煉藥留下的痕跡。
“廢物也配用玄字號丹爐？“領頭的疤臉漢子一腳踩碎門邊藥簍，碾碎的龍涎草混著泥水濺上青鸞裙擺。
他背後六人腰間都墜著天機閣特制的琉璃墜，在昏暗廊下泛著不祥的綠光。
林默懶洋洋掀起眼皮，瞥見疤臉漢子脖頸處若隱若現的龜甲紋——二十年前老閣主親衛獨有的刺青。
他忽然咧嘴笑了，露出森白牙齒︰“二長老倒舍得下本錢，連埋在刑堂地牢三十年的死士都挖出來了。“
燼無涯的鐵錘已掄到半空，卻被林默屈指彈出的丹砂釘在梁柱上。
煉器宗師錯愕轉頭，正撞見閣主藏在袖中的左手在虛空輕劃——那是星隕閣初代傳承的暗語︰命格有詐。
“讓我猜猜“林默突然閃身扣住最右側弟子的手腕，三枚噬魂釘叮當落地，“甦婉兒是不是許諾事成之後，幫你們解開丹田里的移星鎖？“被他攥住的弟子突然發出非人慘叫，皮膚下凸起數十條游動的金線——正是天機閣操控傀儡的牽機蠱。
青鸞突然將丹爐踹翻，沸騰的藥汁潑在青石板上騰起紫霧。
七個傀儡弟子像是被無形絲線扯動的木偶，齊刷刷擺出七星弒神陣的起手式。
林默不退反進，靴底碾著滿地狼藉的藥材欺身而上，指間不知何時多出半截斷裂的龜甲。
“坎位缺角，離宮火弱。“他貼著疤臉漢子的重劍旋身，斷裂龜甲精準刺入對方肋下三寸，“二十年前老閣主改良過的陣法，怎麼到你們手里就破綻百出？“
淒厲的鴉鳴突然劃破天際。
七個傀儡弟子保持著揮劍的姿勢僵在原地，他們眉心各自浮現出殘缺的星紋——那些本該嵌在命格中的星宿，此刻竟被林默用龜甲碎片生生剜出半寸。
閣樓陰影里傳來瓷器碎裂聲。
二長老捏碎傳音蠱的瞬間，林默忽然朝著西南角挑眉︰“告訴甦婉兒，下次派傀儡記得把命格補全。“他掌心騰起的饕餮虛影掠過七個傀儡頭頂，七縷泛著腥味的灰霧沒入龜甲裂縫。
暴雨毫無征兆地再度傾瀉。
當最後一道傀儡軀殼轟然倒地時，眾人看見林默掌心的丹紋已蔓延成血色藤蔓，而那些灰霧正在藤蔓間凝成七顆黯淡的星辰。
閣外驚雷劈開雲層，隱約照出三百里外荒冢上新裂的墳塋。
青鸞突然按住劇烈跳動的心口。
她煉化的鎖魂丹在胸腔深處發出共鳴，那些被饕餮虛影撕碎的灰霧里，似乎藏著無數瀕死星宿的嗚咽。
燼無涯的鐵錘無風自鳴，錘面上浮現出與七個傀儡如出一轍的龜甲裂痕。
雨幕深處，甦婉兒腕間金蠶蠱突然爆成血霧。
她盯著星盤上七顆驟然熄滅的命燈，終于看清每盞燈芯都蜷縮著半片饕餮鱗——那是三百個日夜前，她親手種在林默骨髓里的噬魂釘所化。
雨絲滲入青石板時，林默指尖正捻著半塊帶血的龜甲。
七個傀儡弟子眉心的星紋突然扭曲成漩渦，那些被他剜出的殘缺命格在饕餮虛影中發出瓷器碎裂般的脆響。
“別浪費了。“他喉結滾動著輕笑，掌心血色藤蔓突然暴長三寸。
七個傀儡脖頸同時浮現蛛網狀金紋，像是被無形絲線勒住咽喉的提線木偶。
青鸞的鎖魂丹在胸腔深處震顫，她看見那些灰霧里浮出三百年前就該滅絕的噬魂蛾翅膀紋路。
二長老藏在袖中的傳音蠱突然炸開，蠱蟲殘肢混著血水濺上甦婉兒的星盤。
她腕間新換的金蠶蠱正在啃噬自己的尾針，每啃一口，星盤上熄滅的命燈就滲出縷縷黑霧——那霧里分明蜷縮著半枚饕餮鱗片。
“坎水倒灌，貪狼移位。“林默靴尖碾碎最後一片龜甲，血色藤蔓驟然縮回掌心。
七個傀儡弟子如同被抽去脊骨的蛇，軟塌塌堆成冒著青煙的尸堆。
他們破碎的命格在藤蔓間凝成七顆渾濁的琉璃珠，每顆珠子里都困著只瘋狂撞擊壁障的噬魂蛾。
燼無涯的鐵錘突然脫手砸向廊柱，錘面龜甲裂痕里滲出暗紅鐵銹。
這位煉器宗師瞳孔猛地收縮——那銹跡分明是二十年前老閣主殞命時，濺在星隕閣鎮閣鼎上的血垢。
“閣主“青鸞指尖丹砂突然凝成血色卦象，她煉化的鎖魂丹在喉嚨里發出蜂鳴，“那些命格“
“摻了星隕閣叛徒的血。“林默屈指彈飛沾在袖口的蠱蟲殘翅，丹紋蔓延的手掌虛握成爪。
七顆琉璃珠應聲而碎，溢出的灰霧尚未落地就被饕餮虛影囫圇吞下。
閣外三百里外的荒冢深處，某座新裂的墳塋里突然傳出指甲抓撓棺蓋的聲響。
二長老倒退著撞翻青銅燈架，燈油潑在甦婉兒繡著移星紋的裙擺上。
他渾濁的老眼盯著星盤里游動的黑霧，終于看清每縷霧氣末端都系著半截星隕閣初代傳承的命鎖——那正是三年前他們從林默脊骨里抽走的饕餮命格殘片。
“噬魂釘的味道如何？“林默忽然朝著西南虛空咧嘴，沾著丹砂的指尖在青石板上勾出殘缺的星圖。
最後一縷灰霧消散時，閣樓飛檐下垂著的青銅鈴齊齊轉向荒冢方向，鈴舌上凝結的血珠滾落成北斗七星的形狀。
暴雨驟歇的剎那，青鸞突然按住心口跪倒在地。
她煉化的鎖魂丹表面裂開細紋，丹內囚禁的九百怨魂正朝著某個方向叩拜——那是林默掌心血色藤蔓蔓延的方向。
燼無涯沉默地拾起鐵錘，錘面龜甲裂痕里滲出星隕閣初代閣主殞命時的星輝。
林默漫不經心擦拭著指尖丹砂，余光卻瞥見血色藤蔓吞噬的灰霧深處，隱約浮出半枚刻著移星換斗訣的玉簡殘片。
那殘片邊緣沾著星隕閣獨門丹藥的朱砂印，正是三年前甦婉兒喂他喝合巹酒時，藏在杯底的定魂散氣味。
閣樓陰影里傳來瓦片碎裂的輕響，七具傀儡尸堆突然同時睜開空洞的眼眶。
他們瞳孔里游動的金線尚未消散，每道金線末端都系著天機閣黑市流通的命格烙印——那烙印的紋路，與三年前從他骨髓里剝離的饕餮命格傷痕如出一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