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蒼蒼的天,無數冷銀色的城市懸掛在雲端。
科技日新月異,在經年日久的開發下,地球表面的污染已經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這顆水藍色的星球,終于被人類拋棄了。
人類奔赴宇宙,在茫茫銀河間徜徉、遨游、定居。地球上的雲端城市,作為人類搬遷至宇宙前最後的落腳點被保留,成了上古遺跡博物館。而廣大的地面部分,則成了宇宙垃圾處理中心。
海洋、大地、山巒,每一個角落,都堆疊著銀色的地球垃圾。科技時代,沒有任何東西會被浪費。這些垃圾在被丟棄之前,已經完成了最後的資源抽取。它們的能量、顏色、有機成分早已被榨干,所剩的,只是勉力支撐的單薄軀殼罷了。
地球表面被這些銀白色的垃圾覆滿。從很遠的宇宙中看去,像是一座座小雪山,或者銀色的海浪。
生活在這個時代的人們不明白,為什麼地球曾被稱之為“藍星”。分明是銀星,雪星,或者霜星才對。
大海早已干涸,雪山早已融盡,大地寸草不生。
如今,在地面上,只剩下四種生物還在生存。分別是古老鼠、古螞蟻、古蟑螂,和……
人類叛軍。
廢棄工廠中。
“所以,我們中到底誰來掌管這個‘零’?”
說這話的是一位女性,她蜜色皮膚,相貌俏麗。一身亮黑色服裝勾勒出其豐腴健碩的身形,看不出服裝材質。明明是疑問句,從她口中說出,卻莫名有種挑釁的味道。
“我還是剛才的看法,由老路保管。”一個衣服怪模怪樣、古不古洋不洋的老頭說道,“我掐指一算,老路的命局壬癸當權,殺官重疊;寅能納水,化殺生身……”
“嘿!華國人,”一個膚色黝黑的青年冷笑道,“別在這里胡攪蠻纏了!”
另一個與他相貌一模一樣的青年接話道︰“別拿你奶奶那個時代的東西騙鬼了。”
方才的青年續接道︰“連翻譯器都翻譯不出你說的鬼東西!”
這對兄弟你一句我一句,仿佛心有靈犀,明明是兩個人,竟好似一個人在說話一般。
這四個人分別說著三種不同的語言,彼此交流卻毫無障礙。
“小子,你急什麼?”老頭古怪地笑道,“用不用我給你們哥兒倆算算?生辰八字這東西,有時候差了幾分鐘,就是天差地別——”
“老趙。”一個相貌清 的中年人斥道,“少說兩句。”
“老路,”老趙摘下翻譯器,沖他做了個口型,“這些人靠不住。”
只看外部,這間工廠平平無奇,只是地球上被廢棄的無數工廠中的一間。走進內部,才覺別有洞天。不知什麼人,將它改造成了一座寬闊的實驗基地。
基地的一端,冷銀色和冰藍色交織,無數器皿和電子儀器閃著幽幽的光。許多零零散散的部件元件雜亂地堆在一起。上古時代的算盤,工業時代的電腦,後科技時代的機器人,當今時代的光腦——人類各個時代的科技產物,都能在這里尋到蹤跡。甚至連早已成為古文物的紙質書,也堆滿了一個角落。置身其中,仿佛在看一部人類科技史。
許多人在這堆科技產物中忙碌著,或撥算盤、或翻書、或用電腦。還有幾個人,手把手地指揮著缺胳膊少腿的機器人。他們分秒必爭地計算著什麼,似乎下一秒,世界末日就會來臨。
在忙碌的人群中,一個塊頭很大的俄國人背對著所有人,正坐在一台老古董電腦前,雙手運鍵如飛。無數看不清的字符屏幕上飛馳而逝。基地中的一切爭執,似乎都和他無關。
基地另一端則是一大片空地。約有上千人站在這片空地中,不同人種、年齡、性別的人們交頭接耳,嘈雜一片。大多數人臉上都掛著惶惶不安的神色。
乍一看,這群人圍成了一個大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仔細一看,卻又隱隱透出些分門立派的架勢。人們自發地按照膚色和種族,分成了幾個小團體。
一種惶急的氛圍,在這間古怪的基地中蔓延著。
穿過烏泱泱的人群,可看見人海中央,立著一小撮人。這一小撮人與圍觀者們隔著微妙的界限,似乎是這群人的領袖。
方才出聲的女子,手中握著一把樣式古怪的銀色手槍,一群與她一樣裝備精良的人簇擁在其身後,呈現拱衛之態。
在她身邊,站著兩個膚色黝黑、相貌如出一轍的青年,神色也是一樣的憤怒和警惕,顯然是一對雙胞胎。兄弟二人身後站著一群年齡參差不齊、老弱病殘皆備的人們。一個老年婦女抱著孩子,正在哀哀慟哭。
雙胞胎不遠處,一個牧師打扮的中年白人,手捧一本泛黃的舊書,正默默讀著。湊近看去,書皮上印著兩行古舊的字,原來是中英雙語的《聖經》。牧師身後的信徒們身披白袍,虔誠地跪在地上,低頭喃喃著什麼。如同一地白茫茫的雪。
在這四個人對面,站著剛剛出聲的老趙和老路。老路是個相貌嚴肅的中年人,老趙則是個嬉皮笑臉、混沒正形的老頭。只看相貌,這二人與鄰家大爺沒什麼差別。但在他們身後,卻聚集著在場幾乎一半的人!
這些人里,有些端著刀槍,另外一些,手中甚至還拎著鋤頭和鐵鍬,堪稱原始的畫風與在場其他人十分格格不入。
在這間齊備人類最古老科學與最先進科技的工廠中,竟然同時站著農耕者、神棍、信徒、裝備精良的軍隊和科學家。人山人海,蔚為壯觀。
“阿尼卡,”老路嚴肅道,“不是我不想交出‘零’,但我怎麼知道,這里有沒有人的腦中,還留著‘主神’?”
與此同時,端著《聖經》的牧師念誦道︰
“起初神創造天地。”
工廠外,一雙腳踏碎倒映著天空的銀色水面,迤邐而來。
“地是空虛混沌,淵面黑暗;神的靈運行在水面上。”
人們焦灼地對峙著。
“神說︰‘要有光。’就有了光。”
吱嘎。
一道銀光射入,工廠大門被推開一條縫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