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天君》竟還邀請了妮娜•梅爾。
商葉初又驚又喜。上一世,《天君》中確實也有印度裔演員,但並不是妮娜。不知這一世哪里出了岔子,竟成了她。
妮娜用一口咖喱味的中文顛三倒四道︰“自從我的咩翔你看完了,我減少了一半。厭食癥也得了。厭食癥又好了。你的運看得OK,捎到招女演員我就來了。”
她說得眉飛色舞,商葉初听得一頭霧水。嘰里呱啦說什麼呢?
妮娜•梅爾喋喋不休,旁若無人。房間中其他人都在向商葉初這邊看,不知二人在打什麼啞謎。
商葉初不得不用英語打斷道︰“要不你還是說英文吧?”
妮娜•梅爾頓了頓,絲滑地切換回英語。又說了一通。
原來商葉初上次在映世獎典禮上給妮娜•梅爾算命,勸她不要節食。她最初並未放在心上。直到不久後接了一部戲,暴食增重後,被媒體嘲笑身體肥碩。
妮娜梅爾痛定思痛,開始絕食減肥。減肥減到一半,突然發現自己得了輕度厭食癥。
最初,妮娜並沒想著治療,而是有意放縱厭食癥,因為這樣能使減肥見效更快。但隨著身體日益衰弱,焦慮抑郁之類的問題找上門來,本來有幾部找她的戲,也都因為身體原因沒法接了。
就在這時,妮娜忽想起那個神神叨叨的華國人勸自己說,過度節食會影響財運和事業運。
虛弱中的人本就容易疑神疑鬼,妮娜左思右想,反正節食也沒有讓她的事業變得更好,不如放手一搏,信一回那個華國人。于是咬咬牙,找專業醫生治好了厭食癥,開始重新健身,正常飲食。隨著身體日益康健,她身上竟多了一種健碩豐腴之美,比之從前,事業更上一層樓。
自此,妮娜便認為那個年輕的華國神婆真有通神之能,開始苦練中文,盼著與她再見一面。恰好紹光濟去那邊聯絡專業演員,妮娜因為中文水平不錯,便被紹光濟選中了。
商葉初當真是又喜又尷尬。喜的是自己無意之間救了一條人命,勝造七級浮屠;尬的是,在場大多數人英語水平都不錯,能听得懂妮娜在說些什麼!
艾曉東湊上來好奇道︰“你信道教啊?還會給人算命?”
商葉初脖子根兒都紅了,忍著滿腔羞恥感道︰“沒。不是算命,瞎說的……”
艾曉東噗嗤一笑,似乎忍俊不禁。紹光濟輕咳一聲,敲了敲桌子,用英語道︰“好了,梅爾女士,回你自己的座位去。這里不是敘舊的地方。”
妮娜不滿地嘀咕了兩句,又附在商葉初耳邊說了句︰“我這次來給你帶了禮物。”不情不願地坐到不遠處自己的位置上去了。
小插曲過去,主要演員們終于陸續到齊了。抬眼一掃,除了妮娜•梅爾外,其他人倒是沒什麼變動。起義軍首領仍由中年演員路弘毅飾演,叛軍骨干則由俄國演員馬克西姆、美國演員盧卡斯、非洲裔演員肖恩等飾演,主打一個百花齊放。
妮娜飾演的角色也是叛軍之一。商葉初熟諳劇本,環顧全場,發現主要的角色基本都來了。唯獨差一位,就是劇本中那位母親。
會是楊喚宜嗎?
商葉初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期待,不住地望向門口。
紹光濟忽道︰“飾演母親那個呢?怎麼還不到?”
副導演奇怪地望了紹光濟一眼,不知道紹光濟為什麼明明知道這事,還要多問一句。但仍回答道︰“楊喚宜病了,劇本圍讀會請假。”
楊喚宜得到了這個角色!
楊喚宜病了。
她病得重嗎?是因為淋雨病的嗎?為什麼病了這麼久?
百般滋味翻涌,商葉初張張口,下意識想問些什麼。
紹光濟點了點頭︰“我想起來了,曹適對我說過這事,還說要請假在家照顧她,我給忘了。”
她有曹適照顧,有錢有勢有資源的曹適。葉初只是她的備選罷了。
一股自作多情的挫傷感油然而生,商葉初心頭如打翻了個醬缸一般,立刻不再向門口瞧了。翻開劇本,悶頭看了起來。
《天君》劇本中,楊喚宜與商葉初僅有一場對手戲︰一位孩子因為生來不太健康,即將被AI“優化”掉。孩子的母親抱著孩子倉皇逃出,就在這時,天君打著傘路過,看了這對母子一眼。
母親見有人來,便撲上來求救。但天君並不在乎人類,即便母親抓住了她的衣角,也只是低下頭,冷冷地看著這對母子。
最後,在天君的注視下,這對母子再次被維護秩序的AI拖走了。
自始至終,天君不需要說一句話,只有那位母親單方面求救,說是零交流也不為過。就算楊喚宜沒有生病,來了劇組,也沒什麼和商葉初踫面的機會。
劇本圍讀會由導演和編劇領頭。艾曉東就是個甩手掌櫃,一切全交給紹光濟打理。商葉初整理好自己在讀劇本中產生的疑問,一個一個地拋了出來。
“導演,”商葉初提問,“天君對起義軍是什麼感情?”
艾曉東搶先回答道︰“不在乎。就像人不在乎螞蟻一樣。”
紹光濟臉色變了變,商葉初見狀,心中有了數。
商葉初滿面求知若渴,提問道︰“那劇本就有些不合理的地方。如果天君真的完全不在乎人類,為什麼會留在那個廢棄工廠,和起義軍一同生活呢?”
“沒有任何不合理,”紹光濟毫不遲疑道,“天君當然是在意人類的。如果沒有人類,何來文明?正是因為起義軍的誕生,天君才有機會重現人世。”
以作者的視角,天君當然應該把所有人類當成蟲子,這才符合無欲無求的神的形象。可以導演的角度,一個無情無欲的主角,會讓觀眾覺得主角像個垃圾袋——太能裝了,絕不會討人喜歡。天君必須得很在乎起義軍才行。
艾曉東皺了皺眉頭。他不是那種為了自己的作品死戰的作者,既然紹光濟這麼說,那就這樣吧。
“OK,我保留看法,你隨意。”艾曉東聳了聳肩,又轉向商葉初道,“如果你認為一個神應該人味十足的話,可以這麼演。”
閻王打架小鬼遭殃。艾曉東對這個改動的不滿都快寫臉上了。在場眾人面面相覷。這才第一個問題,導演和原作者就產生了分歧。後面的問題還得了?他們听誰的是好?葉初也真是的,怎麼開場就扔了個雷!
商葉初微微一笑,做出一副為難的樣子︰“既然這樣,導演,在詮釋過程中,我這樣處理可不可以?在剛剛誕生的時候,天君是漠視人類的。隨著起義軍的行動、成長,天君逐漸開始變得在乎人類……”
眾人都向商葉初望來。在眾人眼中,葉初這段話顯然是在和稀泥。
紹光濟的筆在紙上畫了個大大的問號,沒有直接否決︰“詳細說說。”
“既然天君是隨著起義軍的出現而重生的,”商葉初解釋道,“那就說明,人類並非對天君毫無影響。起義軍的成長,也與天君的情感狀況掛鉤。當起義軍剛剛成立時,一盤散沙,各懷鬼胎,各自為政,天君也對人類漠然處之;當起義軍初步具備群體概念時,天君情感解凍,開始正視人類;當起義軍形成命運共同體的概念時,天君自然對人類愛得深沉了。”
見紹光濟仍在思索,商葉初又補充道︰“文明雖然影響著人類,但人類也構造著文明。以天君的狀態,影射起義軍的狀態,紹老師和艾老師覺得合不合適?”
艾曉東下意識覺得有哪里不對。商葉初這個說法,仔細一想似乎和紹光濟那套狗屁沒區別。但不知道為什麼,艾曉東心里就是一點火氣也生不起來。見鬼,好像說得還挺有道理似的。
算了,這樣的處理,總比天君一上來就心懷大愛強得多。艾曉東勉強點了點頭︰“可以這麼解釋。”
紹光濟沉吟良久,最終,在紙上的問號上畫了個叉︰“這個問題明天再討論。”
紹光濟沒有當場否認,證明這個提議有商量的余地。商葉初多少松了口氣。謝天謝地,起碼不用全局面癱了。
這個處理看似和稀泥,實則是為了商葉初的存在感做打算。天君的態度從冷漠到融入起義軍,其實也暗合了觀眾對起義軍的態度變化。
一部新電影,觀眾要隨著劇情一步步展開,才能對主要角色產生感情。沒有電影開場三十秒就對片中某個角色愛得死去活來的道理。
天君的情感變化,正暗暗切合著觀眾的情感曲線,能讓觀眾產生更多代入感。觀眾越代入誰,就越喜歡誰。商葉初可不想真變成攝像頭主角,必須自己下功夫才成。
第一個問題暫時過去了,商葉初緊接著拋出了第二個問題︰
“為什麼天君對待這三個角色的態度,與其他起義軍成員不同?這三個人,是否有什麼隱藏身份?”
說著,商葉初將自己的劇本推上前。劇本角色簡介頁上,圈著三個人名。
阿尼卡,塞繆爾,達利烏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