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魂

11 遇事不決先死了

類別︰玄幻魔法 作者︰一叢音 本章︰11 遇事不決先死了

    離長生總算發現了。

    封諱和他有殺身之仇,按理來說應當恨他入骨,就該趁魚青簡和走吉不在時,直接神不知鬼不覺沖來渡厄司取他狗命。

    可那天殺的卻什麼都沒做。

    像是野獸抓到一只獵物,卻興致勃勃地趴在那看著獵物戰戰兢兢地四處逃竄,每次等到獵物心中稍安時,才懶洋洋伸著爪子扒拉一下。

    這只骨匕就是封諱的“爪子”。

    明明能直接要了他的命,卻陰魂不散如影隨形,時不時給他來一刀。

    離長生脾氣好,但泥人也有三分火氣,被封諱這樣接二連三戲耍,終于被挑出了點火起,走上前眼楮眨也不眨地伸手將骨匕從牆上拔了下來。

    “嘶——”

    好似蛇吐信子的聲音,骨匕好似沸騰般不住顫抖,掙扎著想要往離長生腰間鑽,但還是被無情地再次扔下黃泉。

    他倒要瞧瞧,這把骨頭做的匕首還真能殺了他不成?

    噗通一聲。

    終于沒了動靜。

    離長生扔骨匕時,男人就懶洋洋倚靠在牆上注視著他,此時終于開口道︰“方才好凶險啊,離掌司。”

    離長生終于想起來還有個救命恩人還沒感謝,轉身頷首︰“多謝相救。”

    男人沒應這句話,似乎在等什麼。

    離掌司的道謝字字千金,四千金大大方方給出去後,彬彬有禮地往前走,去尋魚青簡,問問這邪門的骨匕到底是什麼東西。

    男人眼眸微微一沉,過分高大的身形往身側半步,堪堪擋住離長生的去路。

    離長生反應慢了些,一頭撞在他胸口︰“唔。”

    男人似笑非笑的聲音從頭頂傳來︰“離掌司就是這樣謝人的嗎,救命之恩只用四個字便打發了?”

    離長生不明所以地抬頭看他。

    還是看不清臉,但听語調判斷應當和魚青簡一樣是個財迷。

    “好吧。”離長生從不會主動和人起沖突,更何況此人的確救了自己,好脾氣地說,“那大人想要什麼報答?”

    男人笑了,垂著眼注視著他,月光將他的影子斜斜照著恰好落在離長生身上,好似一個嚴絲合縫的擁抱。

    他淡淡道︰“那要看掌司這條命值多少錢了。”

    離長生心想,果然是個財迷。

    “四城鬼市上,本掌司的懸賞令價值十萬靈石。”離長生提議道,“要不大人把我五花大綁帶去幽冥殿,交給凶神惡煞的封殿主換得十萬靈石山。到時我被一刀抹了脖子,大人便拿了錢盡管去揮霍,這樣能算報答您的救命之恩嗎?”

    男人︰“…………”

    男人沉默了會,又笑了︰“離掌司當真伶牙俐齒。”

    離長生︰“謝謝——大人,我能走了嗎?”

    男人挑眉,似乎並不滿意這樣敷衍的道謝,高大身軀一動不動,用肢體語言回了個“不能”。

    離長生眉梢輕挑著看他,忽地往前半步,幾乎和男人的軀體只有一拳之隔。

    打算硬闖。

    男人巍然不動,臉色陰沉如水,直勾勾盯著離長生,那眼神冰冷中幾乎帶出一種令人畏懼的攻擊性。

    離長生眼楮眨也不眨,再次逼近半步。

    離掌司雖然病弱,但卻實打實是個大活人,身體的暖意像是化開冬雪的春風,逼近大鬼冰冷數百年的軀體。

    男人鬼瞳悄無聲息化為森冷的豎瞳。

    就在離長生幾乎貼到他懷里的剎那,男人似是厭惡他的接近,猛地一側身,在狹窄的通道讓開一條道路。

    離長生早就料到了,唇角一勾,步子沒有絲毫停頓地抬步就走。

    男人眉頭緊皺,冷冷叫住人︰“離長生。”

    離長生側身看來,背對著一輪皎月,周身傾瀉銀光,好似帶著不可褻瀆的神性。

    男人面無表情看他半晌。

    就在離長生以為這人終于要忍不住索要救命之銀時,就听他冷聲道︰“救命之恩並非小事,怎能如此敷衍,連名字都不問。”

    離長生︰“?”

    離長生沒想到這人竟然獅子小開口,愣了下,如他所願地道︰“那敢問英雄尊姓大名?”

    英雄面無表情看他︰“明忌。”

    離長生“唔”了聲。

    好熟悉的名字。

    卻不記得在哪兒听到過。

    但不妨礙離長生深情︰“英雄大名令人銘記,日後定不會忘記大人的救命之恩。”

    明忌盯著他半晌,明明是如此好听哄人的話,他卻似乎不喜歡,沉著臉拂袖而去。

    離長生奇怪地注視著這人的背影。

    不是都道了謝問了名嗎,怎麼竟然比方才還動怒。

    幽都的人都這般怪嗎?

    他抬步走了幾步,那股令他渾身不適的視線再次黏在他身上,如影隨形,比骨匕還要令他毛骨悚然。

    到底誰在盯著他?

    那個明忌嗎?

    可他瞧著明明很瞧不上自己,連踫都不願意踫。

    離長生適應能力極強,既然抓不到人,便強迫自己忽視那股粘稠得幾乎將他渾身黏住的視線。

    這法子很成功啊,很快他就對那股蛇似的視線視若無睹,走上二樓在欄桿處尋到魚青簡。

    魚青簡拿著只筆在符上龍飛鳳舞寫著什麼,听到腳步聲頭也不抬。

    “方才那群拘魂鬼商議半天,已決定將掌司奉為幽都第一蛇蠍美人,來年三界問道大會,選你去和三界第一美人扯頭花。”

    離長生︰“?”

    離長生勉強听出來是在夸他,毫不吝嗇給了兩千金︰“謝謝。”

    尋常人說謝往往真情實意,此人卻像是口頭禪時不時禿嚕出一句,毫無誠意。

    魚青簡瞥他一眼︰“掌司有法子混進澹台府嗎?”

    “有錢能使鬼推磨。”離長生道,“中元節前後澹台府會有大祭,到時魚龍混雜,隨意換個身份便能混進去。”

    魚青簡似笑非笑︰“掌司倒是熟練。”

    離長生謙遜地說︰“我亦無他,惟手熟爾。”

    魚青簡︰“……”

    誰夸你了到底?

    燈盞冉冉燃著幽光,燭火從下至上映在離長生的臉上。

    魚青簡心神微微一動,沒忍住問道︰“離姓罕見,你雖是凡人卻是天道所選,身份如此特殊,出身應該不凡吧。”

    離長生听出魚青簡在套話。

    他六年前被人從南沅護城河救起時傷到了腦袋,剛清醒那段時日總是渾渾噩噩,痊愈後忘性極大,能記起自己叫“離長生”已不錯了。

    “離”姓特殊,他也曾去歸寒宗尋找身世,仍然一無所知。

    離長生和魚青簡交情並不深,不太想告知他自己失憶之事,只好裝模作樣地騙。

    “我自幼便被父母丟棄,運氣好被義父撫養長大,可後來義父覬覦我美貌,妄圖逼迫我做他道侶,此舉不倫違背倫常,我不願,怕被雷劈,便逃了。”

    魚青簡︰“???”

    魚青簡正在將此番去南沅城的批文雕刻在符紋上打算傳給副使,聞言一筆寫岔了,整張符紋倏地燒了起來。

    他顧不得被火焰灼燒的指尖,目瞪口呆︰“什、什麼?!”

    義父?還不倫?!

    明明是只有話本才會有的極其離譜之事,但由離長生這張臉說出來,魚青簡竟然詭異地信了。

    魚青簡忍不住想听下去︰“然後呢?”

    “然後我逃至南沅靠招……靠賣符做法事勉強能混口飯吃。”

    離長生都懷疑是不是自己騙人多了遭了報應,這才遭了天道的毒手,成為什麼所謂的天選之人。

    魚青簡這回的“嘖”滿是驚嘆。

    人類好淫.亂啊。

    魚青簡浪費了張符紙,但听了場好戲,也罕見沒有撿地上那些殘破的邊角料,重新拿起一張寫。

    離長生在他身側落座,想起來尋魚青簡的目的。

    “來時我腰間的骨匕你可瞧清楚了?”

    魚青簡專心致志畫符,隨口道︰“沒怎麼看清,怎麼?”

    “那東西本被我丟在黃泉,可方才卻陰魂不散又追上來了。”離長生支著下頜問他,“你可知曉這是什麼妖術或陣法?”

    “我對陣法不太精通,過幾日可以問問副使。”魚青簡說完,像是記起什麼,動作一頓,蹙眉道,“骨匕回來後你收好了吧?”

    離長生懶洋洋扒拉符紙的動作一頓︰“嗯?”

    魚青簡對此人闖禍的本事已經了解得差不多了,再次廢了張符紙,沉聲道︰“船已行到陰陽交界處,此地雖還是黃泉,但已沒了幽都陣法壓制,成千上萬年的殘魂皆在水下吞噬廝殺,外物不可輕易進去,否則便……”

    還未說完,整艘船猛地劇烈晃動,好像水底無數龐然大物往上翻涌。

    離長生一個趔趄險些摔到,一把薅住魚青簡的手臂艱難站穩。

    “什麼東西?”

    “殘。”魚青簡揉了揉頭疼的眉心,簡直無力了,他一把將寫廢符紙的邊角料撿起來塞到袖子里,“這東西愛吃鬼。”

    離長生︰“啊。”

    魚青簡把他拎著坐在角落里省得掉下水,冷冷瞪他︰“別僥幸——黃泉八百年沒有活人路過,它們八成是嗅著你的氣味來的,最愛吃的還是你。”

    離長生︰“……”

    “在這兒等著。”魚青簡隨手拿起一張符咒一甩,幾片小紙人手牽著手漂浮半空將離長生圍成個圈,“莫要離開此處。”

    說罷,他快步下樓,喝道︰“走吉——!”

    走吉隨叫隨到,“嘿”了聲從船頂翻下來,長刀瞬間附靈,在漫天金色碎火中張揚大笑︰“殘!太好了,我要吃這個!”

    魚青簡在一陣拘魂鬼的尖叫中咆哮︰“髒東西不能吃!”

    “哈哈哈!”

    離長生︰“……”

    船晃動得越來越厲害,拘魂鬼們正鉚足了勁拿起千年不用的槳劃船,只是這船太破,船槳剛入黃泉, 噠一聲斷了。

    拘魂鬼們︰“……”

    完了。

    離長生想要探頭去瞧,但那群小紙人像是活物般拉著手攔住他,發出脆生生的聲音。

    “圈,圈,圈。”

    殘似乎翻涌到水面,離長生听到一陣刺耳得好似萬鬼慟哭的尖利咆哮,震得他眼前劇烈一黑。

    好像神魂都在這具軀殼上錯了位。

    再次清醒過來時,那群紙人圍著自己,草草畫上去的眼楮似乎流淚了,嘰嘰喳喳的︰“死,死,死啦?!”

    離長生︰“……”

    離長生揉了揉眉心,溫聲安撫道︰“沒有死,勉強還活著呢,別怕啊。”

    紙人愣了下,這才繼續嚶嚶嚶圍著他轉圈。

    一看就是渡厄司的風格。

    他失去意識的時間,走吉似乎還在和殘廝斗,砰砰砰的踫撞聲以及火焰灼燒的動靜傳入二樓。

    那群拘魂鬼似乎也在哭。

    “走吉大人,船費果然不該私自收您的!我回去就撤回向幽都櫃坊要求削減你們三十兩銀子的批文!”

    “走吉大人威武!”

    “大人救命!”

    轟!

    又是一陣劇烈響動,離長生死死抓住欄桿坐著,這次整艘船傾斜著翻了出去,他只感覺眼前天旋地轉,視線完全顛倒。

    無力的右手抓不住欄桿,整個人直接裹著小紙人囫圇往下一墜。

    離長生瞳孔一顫,堪堪用左手抓住欄桿。

    但已經晚了。

    他半個身子已懸在外面,下方便是越發湍急的黃泉水。

    陰陽交界之地,黃泉和南沅護城河相互交融,踫撞出渾濁的一條線。

    離長生艱難地抬起右手想要抓住欄桿往上攀爬,寬袖垂到手臂間,露出右手手腕上一條好似被齊腕斬斷的舊傷。

    那傷看著太過可怖,手指發抖得無法用力。

    離長生大口喘息著,逐漸感受著左手一寸寸脫力。

    忽然,有個聲音淡淡傳來。

    “離掌司這是在瞧風景嗎?”

    離長生一怔,仰頭看去。

    幾乎傾斜一半的破船之上,明忌身形高大,姿態散漫地踩在欄桿上,眉眼似笑非笑注視著下方狼狽的離長生。

    離長生嘴唇動了動。

    男人雙手環臂,似乎沒有想伸手救他的打算,居高臨下地淡淡道︰“離掌司想明白,對救命恩人該說什麼了?”

    離長生︰“……”

    沒想到還挺記仇。

    離長生能屈能伸,極其會認錯和道謝,他張嘴就要禿嚕出一大堆哄人的話。

    恰在這時,船終于緩緩穿過陰陽交界之地。

    巨大的皎月扭曲著化為天邊朝陽,光芒像是一條中間線橫掃而來,照得整艘船宛如施了術般,一寸寸褪去破破爛爛的木屑灰燼,化為一座燈火通明的畫舫。

    辰時,湖面皆是霧氣。

    朝陽從畫舫窗欞斜斜打出去,一條條光柱照映在霧氣上好似長著無數條腿的龐然大物,一寸寸往前爬。

    離長生仰頭注視著明忌。

    男人眉心那偽裝面容的法器在陽光下微微一閃,明忌的面容一閃而逝,藍玉珠子悄無聲息一轉,再次將他的面容遮掩得結結實實。

    離長生的眼瞳悄無聲息地睜大。

    那張臉……

    “哈哈。”離長生在性命垂危之際,竟然樂得笑了兩聲。

    天殺的,此人竟然是封諱。

    明忌,是他的字。

    離長生又哈了兩下,左手不知是徹底脫力還是他想尋個死的快點的法子,猛地一松開,身體宛如折翼的雁,直直落入湍急的河水中。

    先死一步。

    封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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