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府的慶功宴十分盛大,場面完全不輸除夕宴。
可場面一樣,列席的人卻變了。
原先坐在中段的安北城的富紳們,半數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此次戰中表現優秀的將士。
不是因為別的,那些人正是當初得了消息,蠻族大舉進攻,北軍大概率不敵,所以攜家眷逃出了北疆。
即使那時候,他們已經知道北疆有了新糧。
可在那些人看來,即使有了新糧,也是遠水解不了近渴。
蠻族數萬大軍滾滾南下,短期內還是缺衣少糧的北軍如何能抵擋?
更不必說這些人里不乏聰明人。
越是有些家底的人就越是有自己的人脈,也越是能得到一些旁人所不知道的“小道消息”。
畢竟從年關開始,朝中對北疆這位九皇子的不喜幾乎是擺在了明面上。
即使如今北軍大勝,他們也不見得會後悔。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在古封建時代,帝王的權威是神聖不可侵犯的。
可十年河東,十年河西,未來的事又有誰能說得清楚呢?
將軍府的慶功宴,沒有歌舞。
只有喝不完的酒,吃不完的土豆,和微涼的烤全羊。
有酒有肉,還有管飽的土豆,比除夕還要豐盛。
這一次,只有大哥周池和她一起參加了宴會。
周泠泠百無聊賴的坐在第一排的後面,听著大家議論戰事,議論土豆,議論城中大事小事。
大哥已經跟著打扮得跟花蝴蝶似的祁祝去跟人喝酒去了。
當然,喝酒的是祁祝,大哥就是個拎酒壺的。
唉。
奶茶已經不香了。
再堅持一刻鐘,給蕭炎點面子,她就遁了!
剛跟下屬喝完一輪的蕭炎注意到獨自躲在後面戳著土豆的小姑娘,他看了飛羽一眼。
後者會意,朝著那邊走了過去。
“周姑娘。”
周泠泠抬起頭,看到飛羽還愣了愣。
“嗯?咋啦?”
飛羽笑著道︰“主子說您不喜歡待在這兒就去後面,那里保管有您喜歡的。”
去後面?
周泠泠看了眼坐在上首的人。
蕭炎也看著她,勾了勾嘴角。
他說︰去吧。
周泠泠眉梢一動,起身就準備走,結果剛繞到柱子後面沒走兩步,就被人叫住了。
“小神醫!”
“小神醫原來你在這兒啊!我還以為今天見不到你了呢!”
初听見這個稱呼,周泠泠還沒覺得是在叫自己,直到自己眼前出現了一座小山。
“小神醫!多虧了你我才能保住性命,指望軍醫那個老頭子我墳頭草都長出來了!”
擋在自己面前的小山高出周泠泠半個身子,寬度也很是雄偉。
哦。
還真是個熟人。
“你是大牛?”
大牛裂開嘴,兩百斤的漢子笑得像個傻子。
“小神醫,您還記得我呢!”
周泠泠扯了扯嘴角,心想那天你叫得那麼慘,她想不記得都難。
她點了點頭︰“你身上的傷都好完了?”
大牛得意的抬了抬下巴︰“那是!上個月就好了,我又回去殺了十來個蠻子呢!”
上個月就好了?
周泠泠挑了挑眉,目光中帶了些詫異。
莫非這人除了力氣大,血氣旺,連自愈能力都強得可怕?
那種堪稱腸穿肚爛的傷,她當時還在擔心對方能不能熬過危險期,結果人家不到一個月就活蹦亂跳還能上戰場了。
大牛想了想,又撓了撓頭道︰“就是最近老覺得肚子脹脹的,傷口還有些癢。”
听到這里,周泠泠皺了皺眉。
“不介意的話,能讓我看看你的傷口嗎?”
“啊?”
這下輪到大牛驚訝了。
雖然他不是很介意,但這里不太方便吧?
于是周泠泠帶著大牛,熟門熟路的從後面離開了宴廳。
沒成想後面早有人在等著她。
“周姑娘!快來這里!”
周泠泠帶著大牛走了過去。
露天的小院里,她熟悉的府兵們架著兩個烤架,上面赫然烤著兩只小羊。
羅峰笑著道︰“將軍說您多半坐不住,還是來這兒跟咱們一塊兒吃熱乎的好。”
慶功慶功,自然不會落下每一個有功之人。
他們這些人跟周泠泠四處奔波,無論是買糧還是去護北城,還有做霹靂彈,那是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所以蕭炎吩咐了,前面人多不自在,在後面給他們單開一席。
露天的院子里,也是有酒有肉,還有一群火熱的人。
周泠泠也樂了。
難怪飛羽說後面有她喜歡的。
“那敢情好啊!一會兒小羊熟了你們可不許跟我搶啊!”
眾人哈哈大笑。
“行行行,不跟你搶不跟你搶!”
“誰敢跟周姑娘搶?直接叉出去!”
“給周姑娘倆烤羊腿,小孩子要多吃肉才能長高!”
周泠泠︰“……”
她現在好歹一米六五了謝謝。
“誒?這大兄弟看著眼熟,一會兒一塊兒啊!”
大牛站在旁邊咧嘴笑著,一直沒說話,聞言立馬就答應了下來。
不僅他們看他眼熟,他看他們也很眼熟呢。
當初死死把他摁在地上的,不就是其中兩位嘛!
周泠泠也想起來自己還有正事,于是便道︰
“好了羅叔,我有點事找大牛哥,一會兒再來,你們可不要趁我不在吃光了啊!”
羅峰擺了擺手︰“去去去!我們肯定吃得骨頭都不給你剩!”
周泠泠傲嬌的“哼”了一聲,知道他是在說笑,帶著大牛往後面走去。
後面就有一處客院,平日里鮮少有人來。
周家兄妹倒是在這里住過兩回。
守在院子門口的人看見她這時候出現,也是一臉的驚訝。
那人一邊給她開門,一邊疑惑的問︰
“姑娘怎麼這會兒過來了?”
前面不是剛開始不久嗎?
還有,姑娘身邊這個大個子哪兒來的?
瞧著像是北軍的將士。
周泠泠道︰“有點事,小陳哥,麻煩您幫我準備點熱水。”
小陳哥“誒”了一聲,把門大大開著,又點了兩盞燈這才下去燒水。
周泠泠和大牛都不是扭捏的人,後者更是三兩下就扒掉了自己身上的甲冑。
見此,周泠泠是也不由得嘴角抽了抽。
“把外衫脫掉,中衣揭開能看到肚子上的疤就行。”
跟大牛說了,周泠泠也沒有站在這里看別人脫衣服,而是去準備可能被更要用到的東西。
隔壁房間是她住的,里面有一套常用的消毒用品。
肚子里面隱隱發脹,傷口輕微刺痛發癢。
這哪里是完全好了?
周泠泠甚至懷疑大牛的傷口里面的炎癥已經很嚴重了。
她也知道戰場上很多事情都身不由己,但在沒有任何外掛的情況下,大牛能這麼快去上陣殺敵,可見其恢復能力和忍耐力都是極好的。
哦,外掛也不完全是沒有,當時她趁人不備把煎藥的那缸水換成了稀釋的泠泉水。
她不知道的是,正是因此那兩天好幾個原本軍醫判定重傷不治的人都活了下來。
周泠泠想了想,還是從空間里拿出了一瓶稀釋的泠泉水,再加上麻醉劑和一把精挑細選的手術刀。
至于別的工具,外面都有。
周泠泠回來,大牛已經脫得只剩下中衣。
“小,小神醫……”
向大大咧咧大牛終于感到了一絲尷尬,黝黑的臉龐上微微泛紅。
“我,我,我就坐在這里嗎?”
周泠泠神色如常,她指了指床邊的榻。
“把小桌搬下來放地上,然後躺上去。”
看她臉色沒什麼變化,大牛也松了口氣。
小神醫就是小神醫,在小神醫眼里自己就是個病號,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來安北城能見到小神醫,當初營里那幾個被小神醫救下的家伙不知道多羨慕自己呢!
大牛說服了自己,麻溜的把小桌搬了下來,直挺挺的躺了下去,還不忘把自己的中衣掀開,露出肚子上橫亙整個腹部的傷疤。
那不是傷疤,那是他大牛榮譽的象征!
周泠泠看見大牛前胸又多了幾道傷疤,眉心狠狠地跳了跳。
果然,傷口已經成了瘢痕,而且發紅嚴重,十分猙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