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干什麼,等——”
東佔想掙脫,但可憐的靈氣早用完,現在正虛著。
遮擋的手臂被拉開,在她視角余光里,時闕還是灰發紅瞳模樣,像鐵了心要展示真實自己……所以說她討厭小孩兒。
“你們干什麼!?”東佔推開抓人者,大聲吼道,想要震懾人群在他們反應過來前逃跑。
結果大家反應出乎意料,他們的確都怔住,但眼神全都是驚艷與難以置信。
人只會贊美處在自己審美範圍內的事物,一個妖異發色與瞳色的孩子自然不是凡人所愛。
東佔低頭,懷里的時闕已變回黑發黑瞳。
她隨機應變︰“你們這是做什麼?我家幼弟身有暗疾,見多了日光會皮膚紅腫,今日好容易出門……你們!”
年輕女子衣著繁復昂貴,但身邊無隨從,看似是世家大族的人,帶著幼弟偷溜出來玩耍。
她又把懷里極為美貌的孩子遮住,臉漲得通紅,一看就是家教良好,沒遇到過如此無禮的情況。
這樣的人怎會是逃犯?
圍堵人群頓感慚愧,瞬間散開,況且姑娘家里追究起來,他們可擔不了責。
“這位小姐,您息怒我認錯人了!您息怒!”抓她手的男子面色唰地變了,邊說邊退,直接鑽沒影。
東佔在原地掩面抽泣一陣,等沒人敢湊前後離開。
為了不引起注意,她走得慢,悄悄對時闕說︰“師兄,你適合黑發,我喜歡你這般模樣。”
她沒再擋著男孩,畢竟這偷摸動作太顯眼,想夸夸他免得只變一會——
時闕聞言抬頭,漂亮眼楮望著東佔。
“怎麼……”她還沒說完。
懷里的男孩就像彩燈通電,叮地一聲變回灰發紅瞳。
東佔目瞪口呆,猛地伸手遮住,擦肩而過的路人疑惑看她一眼。
現在通緝令已下放到皇城各處,一不小心就會被人看出端倪。
“師、師兄!”她心髒都快蹦出喉嚨。
人流洶涌,他被東佔環抱著,玄衣壓著灰發,紅瞳注視東佔,就像穴洞里窺探的小猛獸——緊張持續幾秒,時闕又變成黑發。
東佔沉默。
她慢慢把遮擋的手放下,低頭盯著男孩,兩人在路中央一直對視。
過了很久,她往前邁一步。
彩燈通電,灰發出現,有所準備的東佔迅速擋住。
時闕趁東佔一不注意就要變色,如此往復數次,東佔的沉默震耳欲聾。
等他又變回灰發,東佔把時闕緊緊摟住,衣袖為隔,頭踫著他側臉,用兩人能听見的音量,輕聲笑道︰“師兄真可愛,是想看我更喜歡何種樣子?”
“不管師兄灰發還是黑發,是人還是飛禽走獸,是上仙還是靈魔,是天運首席還是無名之子,不管名時闕還是眾生萬名,東佔都會全心喜愛著師兄。”
她又轉回那個糖葫蘆攤,重新拿兩串。
不再確認懷里的男孩是哪種樣子,東佔直接把手放下。
黑發的時闕望著東佔,她把糖葫蘆遞過去,等孩子接過她才繼續往前走。
時闕肯定第一次拿糖葫蘆,小手死死捏著木簽,五根手指各有各的奇怪,東佔沒有糾正,而是咬自己的糖葫蘆。
學著東佔樣子,男孩也輕咬,糖衣碎裂掉進嘴里,陌生的味道融化,他甚至不知道這個味道是哪個詞語。
男孩抓住女子的衣服,抬眼看她。女子注意到目光,低頭笑,她臉龐偏剎那正好午後的陽光灑落,把她咬了一口的糖葫蘆又鍍上一層糖衣。
沉默良久,男孩繼續笨拙地咬糖葫蘆。
東佔則時不時斜眼瞟他。
臭小鬼你再敢玩變色游戲,我就把你扔地上。
皇城繁華,人流擁擠,能看見禁衛結隊巡邏,通緝令已覆蓋全城。
出城是自投羅網,敵人估計正在城門等著。
東佔思考後進入一家茶樓,要了最隱蔽的雅間,打賞小二讓他不要帶人坐自己旁座。自己跟時闕衣服上的配飾足夠大手大腳花幾天,她不關心不屬于自己的錢。
東佔拿起躍靈玉,靈氣輸入︰“肴知師姐,肴知師姐……”
現在不清楚時闕被施了哪種術法,只是現在看著好好的,萬一出差錯那就完了。
東佔叫了肴知無數聲,結果低頭一看,躍靈玉根本沒亮,不管輸入多少靈氣玉佩都如同凡物一般靜止。
聯系躍雲閣失敗,原來他們一到凡世就自動與躍雲閣失聯。
東佔轉身問時闕︰“師兄,你可以召喚劍陣回閣嗎?回躍雲閣,在修仙界的躍雲閣。”
不知不覺,男孩把自己的糖葫蘆吃完了,但他依舊捏著木簽,就像拿著小槍的衛兵玩偶。
听見東佔說話也沒有反應,直到她露出失望的表情,時闕突然舉起小手。
靈氣翻涌,靈壓震動。
劍陣的輪廓出現在茶桌上,但極其不穩定,就像一個即將坍塌的黑洞。
“師兄堅持住,我想想辦法!”
她才沒辦法,就是想讓時闕堅持弄完。
叮——
突然一陣刺眼的金光炸開,劍陣瞬間消失,爆裂的靈氣掀飛桌上所有物什。
東佔猛地轉頭,發現時闕的脖子上出現一道厚重的金鎖,就是襲擊者給他戴上的那道!
原來金鎖並不是一次性靈器,使他變小後就消失了,而是一直禁錮他的靈氣,只要靈力外放便會反噬。
金鎖的反噬比東佔想得更嚴重——時闕又變小了一點,現在甚至捏著木簽都費力。
氣息混亂的男孩看東佔一眼,又要抬手重新召喚劍陣。
“師兄!快停下!”東佔想抓住男孩脖頸的金鎖,但在顯形後的一瞬間,金鎖就憑空消失。
“師兄不要再使用靈力!”東佔急忙拉開,不然修仙小說要變童話故事,主角是拇指王子。
男孩不明所以,但還是听話,坐回東佔給他栓的衣服兜,像裝進毛巾的小貓。
怎麼辦?聯系不上躍雲閣,又回不去,時闕還是這個樣子……
東佔焦慮地捏手,腦子里出現無數方案,最終都只指向一條路。
她只能想辦法進皇宮。
皇帝能叫躍雲閣幫忙,說明他有不同于躍靈玉、獨屬于皇室的聯系辦法。
「陛下信任中書令李程光大人」
東佔停止捏手,要去見這位中書令拿接引牌才行。
“唉……”東佔緩緩閉目,嘆了口氣。
她打賭,敵人老巢在宮里,抓她沒抓到,現在屬于送上門去被宰。
就在東佔頓覺人生無光時,自己那串還剩一顆的糖葫蘆被沒力氣的小手抓住。
“師兄?”
彩燈再次通電。
她的頭發瞬間變成紅色,跟手上的糖葫蘆一模一樣。
東佔從來沒染過頭發,貧窮的學生時代甚至會自己剪短過長的馬尾,工作後很長一段時間任何無關吃住行的付錢行為都是奢侈。
她從來沒想過自己的頭發能是紅色,跟她毫不相配的耀眼顏色。
男孩看著她,見她不動,手又摸東佔頭頂——
變成灰紅挑染,東佔覺得自己一定在哪里看過這種配色。
與此同時,樓間傳來異響,東佔听見小二喊︰“你不能上去,那間有貴客!”
推開他的上樓者回應︰“你別管,我認識這姑娘!”
隔簾在下一瞬被掀開,東佔的短劍也出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