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策帝王之務。
考題已下,就算駱俊膽寒也無法。
天子一言,與山河同重,只能安排人抄錄考題,送往各殿宣考。
千秋萬歲殿之內。
眾考生的研墨聲戛然而止。
呼吸間,窗外的寒風呼嘯聲,猶如錚錚殺伐回響。
“砰。”
一個考生踉蹌起身。
將毛筆壓在桌案之上,對著帝陛作揖長拜。
天子定題,言‘有可言者,毋泛毋略’,是為他們行赦免之令,可避天下人仇視。
但是,他卻無法提筆,更無法站在劉牧的位置去考量帝王之務,書寫出可以令大漢萬年的帝王準則。
“勿憂。”
“朕問帝王之務,何嘗不是問大漢未來。”
劉牧目光柔和,淡笑道︰“天下事,在于天下人,有直前之人,有迂回之人,能行至大業宮,已是天下翹楚,且去休息吧!”
“學生膽怯。”
“有負陛下天恩。”
考生眸子發紅,作揖再拜,垂淚走向殿門之外。
事至如此,劉牧都為他們留下顏面,以迂回代替他們的膽怯之心,還言翹楚為贊賞,可見天子的仁慈,與自己的怯懦。
有一人避之,自有第二人。
僅片刻時間,陸陸續續殿宇空出一大半。
“某。”
“許是沒有為官之命。”
風雪之中,禰衡接住落下的冰晶,眼中滿是自嘲。
“或懼。”
“或忠。”
“你都無需如此。”
楊修從一間殿宇中走出,嘆道︰“若是某年幼之時,必定仗著聰慧,仗著家世,寫一寫今日策論,可陛下為天人,修豈敢妄談帝王之務。”
“你也怕了?”
禰衡轉頭詢問道。
“許是吧。”
楊修目光掃過從各殿走出的考生,復雜道︰“我們是懼,有人是忠,不想僭越自身,書寫帝王之務,今日所書能為狀元者,未來不死,便是能與陳桐,杜景並駕齊驅之臣!”
“何意?”
禰衡眉頭緊蹙道。
“還沒明白嗎?”
楊修苦澀道︰“陳桐,杜景,二人有大才,可為中樞令,門下令,而今日問帝王之務,是為東宮尋太子太傅,更是尋未來的諫議令。”
“你太聰明了。”
“這份聰慧,未來可能害了你。”
禰衡臉色微變,勸諫道︰“以後若為官,最好莫入洛陽為朝官,不然必亡。”
“或許吧。”
“無論盛世,還是亂世。”
“為官之人,都需要擇聖明之君。”
楊修嘆了口氣,走向遠處休息的殿宇。
凡為聖明之君,必有廣闊胸懷,今宇中之主便是前所未見的帝王,可他卻不敢下筆。
因為他膽怯了,又憂慮未來劉朔的胸襟。
如禰衡所言,今日避退答題之人,未來都會止步于州郡。
“刺啦。”
“刺啦。”
千秋萬歲殿中,研墨聲驟然響起。
考生不敢四顧,可左右文武的目光卻匯聚過去。
並州進士徐桉,身體挺拔如松,捏著墨條徐徐研墨。
“有氣節。”
“賁育之士。”
賈詡目光收斂,呢喃自語道。
荀攸眉頭微皺,眺望帝陛之上,只見劉牧眼中滿是贊賞。
猶如昔日大考,陳桐率先落筆,先答題者未必是狀元,卻有常人不可及的勇氣,能承一國之重,可為良臣。
“啪嗒。”
下一刻,徐桉展開白紙,壓上桃木鎮紙。
“凡為帝王者。”
“蓋古今之未來而稱賢者。”
“商以羌為人祭,行不仁之事,亡于無德。”
“周公,一沐三捉發,一飯三吐哺,起以待士,猶恐失天下之賢人,是以禮德而治天下,分諸王以為禍。”
“春秋時,有兵事,列國興武為王,祭獵天子。”
“故,為帝王者,功分二成賢君,一曰文,一曰武。”
“文安百姓,武定天下,文在當代,武在千秋,並駕齊驅者千古未有。”
“前漢,擁文景之盛,致令家國豐裕,百姓祈念;得造武帝一朝之輝煌,兵凶將威,長驅千里而令漠北無王庭,收歸河西,然天下苦楚,百姓凋敝。”
“猶如秦王政一國,為一人而生,君亡則國滅,陽極則陰生。”
“蓋追二百年文武之功,天下念漢者不知幾何,復立新漢于諸夏宇內。”
“然,天下百姓之財為十,天子分于士,宗室分之一,士者分之九,百姓生年匆匆,四目空空,窮民則窮其國!”
“今,君為帝,問捭闔,定陰陽,當闢蹊徑。”
“昔日淮南王安上書速曰︰臣聞天子之兵,有征而無戰言莫敢校也!”
“故,有征無戰,陰陽燮理,機在其中。”
“將士定塞,裊裊晨炊,猶復山河之城邑,為武者,行王化豈不曰文。”
………………
………
“君令諸卿,籌于廟堂之高,御制工業于下。”
“然克監州,執諫議,暫頓刑律,聖言帝王之務,臣曰穆穆文王,于緝熙敬止。”
“故,聖君者聖,聖君者退,聖君者避,還繼聖人之君!”
“學生,桉,頓首拜上,侃侃之言,望君詳略,再拜帝陛于下!”
“呼。”
徐桉落筆,吹墨。
最後閉目于席位之上,等候殿試結束。
這一幕,令左右文武之臣如坐針氈,恨不能徘徊于殿中,先觀其文。
只是,天子定題,禮部掌大考,唯有駱俊一人可以行于殿中,巡視考生所書。
“聖君者聖。”
“聖君者避。”
“還繼聖人之君。”
駱俊行于徐桉左側,心中呢喃自語。
當他看完整篇策論,對徐桉只有‘狂妄’二字的評價,不過其所書字字珠璣,或可得此次大考之首。
“如何?”
衛覬見駱俊有所觀,連忙打了個眼色。
他們縱是為一國重臣,都要按照禮制行事,不得在殿中喧嘩,影響考生答題。
哪知,駱俊猶如未曾捕捉其意一般,帶著一股清風掠過左側,朝著右側走了過去。
畢竟,徐桉這一篇策論,可以說指點劉牧怎麼做一個天子,怎麼延續大漢的輝煌,他豈敢僭越回答好與壞。
“砰。”
羊 抬腳輕踢了一下衛覬。
示意其莫要詢問,不僅殿前失儀,還會令參考者緊張。
不過,今日之問策。
若無意外,狀元便是徐桉了。
從會試策論便可以看出,其人有大才,何況首提筆,書寫帝王之務。
只要這份策論不是太差,其膽色都足以承一國之重,滿殿考生鮮有人能比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