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像。”
史阿搖了搖頭。
百乘王朝,他自然有過了解。
這些來到洛陽的身毒人,可不像是百乘王朝來使。
“陳家兄弟。”
張機將自己的錢袋壓在桌案上,說道︰“洛陽已至,某可不相信一個博見多聞之人,只是一個武吏。”
“史阿。”
“典校,監州尉令。”
史阿將錢袋推過去,從腰間摸出一枚銀幣放在桌案上,淡笑道︰“冰糖葫蘆,羊羹可都不便宜,先生這錢怕是不太夠。”
“典校六尉。”
“正四品的監州尉令?”
張機,龐統,黃月英俱是神情震顫。
他們原以為史阿身份不凡,可能是朝中勛貴之家的門客。
不曾想,竟然是當朝正四品,還是負責監察天下之事的監州尉令。
“行了。”
史阿拍了拍龐統的頭,淡笑道︰“黃承彥將你與黃月英托付于某,是準備在尉令府暫住,還是準備找相熟之人?”
“咕嘟。”
龐統咽了口唾沫。
黃月英則是淡定許多,問道︰“史尉令,敢問漢升將軍府中可有人?”
史阿想了想說道︰“今夜你們先在某府中留宿,明日再去拜訪黃忠將軍的親眷,免得冒昧。”
“諾。”
黃月英鄭重一禮。
若是史阿是尋常人,他們借住幾日也無妨。
可偏偏史阿是監州尉令,是以探听天下消息而生官吏,誰還敢住……
是夜。
大業宮,天祿閣中。
史阿呈遞奏章公文,恭敬道︰“陛下,臣已經查清楚當年孫堅調任長沙太守之事,全是李意在操弄,此人在南中有假名,假號,宣稱上人,能與于吉,南華,左慈並列!”
“會稽去了?”
劉牧翻看著奏章公文問道。
史阿恭敬道︰“江東有死戰之心,會稽亦然。”
“罷了。”
劉牧隨手將奏章公文丟在火爐。
史阿繼續道︰“有一事,還需陛下明鑒。”
“吳郡陸氏?”
劉牧靠著大椅詢問道。
史阿恭敬道︰“陸康為人義烈,最早受揚州刺史臧𠤖推舉為茂才,之後因大不敬之罪被罷免,時任御史的劉岱為其求情,光和三年得拜廬江太守,荊揚之變的時候,此人辭官回鄉了!”
劉牧蹙眉道︰“這與朕有干系?”
“太上皇。”
史阿欲言又止。
劉牧想了想問道︰“當年征討揚州黃巾之事?”
“是。”
史阿解釋道︰“此人好似與太上皇有所聯絡,或者說與宗室來往甚密,而且辭官之後,還把自己孫子陸尚與吳郡徐琨之女的婚約毀了,並在暗中收購戰馬,冶鐵鑄兵,招募驍勇之士為門客。”
“找蹇碩。”
劉牧思忖道︰“你與滿寵詳查大誰卒舊事,不臣之人的名單一定要核算仔細,莫要讓忠烈之人蒙受不白之冤,畢竟未來荊揚死的人不會少。”
“臣遵詔。”
史阿躬身退出天祿閣。
于劉牧而言,陸康或許是義烈之人。
可他記憶中的歷史,並不能與現實相互吻合,必須要徹查。
數日後。
禮部擬定參與宴席名單。
王卒尉分隊啟程,前往各縣接鄉老入洛。
十二月初,軻比能,丘力居,苴羅侯,蹋頓等人被送入洛陽。
讓他們為之慶幸,是不需要跪在神武門外。
讓他們為之恥辱,是必須用最快的速度學會萬勝之樂,登封之舞。
公羊學宮。
律學,禮樂堂外。
百余殿中尉卒披甲懸刀,戒備森嚴。
禮樂博士杜夔匆匆出堂,怒火中燒道︰“典君,這蠻夷教不會。”
“杜博士。”
典韋擠出一個略顯猙獰的笑容,說道︰“禮部有言,陛下置宴之前,他們必須要學會萬勝登封,還得學的極好,不能出一點差池。”
“這!”
“某明白了。”
杜夔深吸了口氣。
壓下心中的怒火,又轉身走入禮樂堂。
“某不學。”
“有能耐便殺了某。”
蹋頓見杜夔回來,眼中浮現恨意,嘶啞道︰“大漢的天子為何不出來,反讓一個女人來羞辱某等!”
“蹋頓。”
軻比能拙笨的操持著排簫,勸道︰“那女人和我們一樣,是南中部族的神女,只是比我們早一些被俘,所以才負責統籌萬勝登封,你與她爭什麼。”
“你們能明白就好。”
杜夔沉聲道︰“祝融負責統籌是禮部定下的事情,你們若是誰不服,某去請監州尉中負責刑訊之人,或者詔獄武吏來訓誡,他們可沒有某這麼好說話!”
“咿。”
“阿弟,果然有蠻夷。”
突兀,門戶處稚嫩童聲驚擾幾人的對話。
“蠻夷?”
“我們是蠻夷?”
軻比能,丘力居,蹋頓等人臉色鐵青無比。
回望之際,禮樂堂門戶處,一個小女孩梳著雙丫髻,穿著錦衣棉服,正踮起腳尖哈氣暖手。
旁邊的小男孩背著斜挎布包,縫綴銀鈴的虎頭帽在風中輕顫。
“咕嘟。”
蹋頓咽了口唾沫。
這是什麼眼神?要把他們活剮了嗎?
只有五六歲的孩童,為什麼會有這種眼神?
“典叔父。”
小女孩狠狠瞪了眼蹋頓等人,回頭朝著堂外喊道︰“他們還瞪我和阿弟。”
“阿姐不怕。”
小男孩從斜挎布包中抽出兩寸長的特制定業短刀。
“啪嗒。”
典韋聞聲趕赴而來。
一雙眸子冷的可怕,掃過堂中所有人。
“杜~~!”
“杜博士,你解釋解釋啊!”
蹋頓見到典韋,頓時心中慌亂不已,滿是委屈的看向杜夔。
他們本就是受縛之人,被大漢天子強迫學‘萬勝登封’的禮樂之舞也就罷了,竟然還被兩個孩童罵為蠻夷……
大漢的禮儀呢?
大漢的道德呢?
大漢的仁義之風呢?
“蠻夷。”
“畏威而不畏德。”
杜夔輕啐一口,疑惑道︰“典君,他們是?”
“楊夕。”
“楊業。”
典韋沉聲道︰“萬年公主帶他們來公羊學宮登記造冊!”
“夕與業。”
杜夔瞳孔陡然緊縮。
這兩個名字,對于他而言並不陌生。
因為公羊學宮課業中,有一篇名為《誥贈楊營戶文》。
“見過杜博士。”
楊夕拉了拉楊業,乖巧的作揖道︰“我父親是楊營戶,楊縣的楊,營戶的營戶,母親是杜誥命,我叫楊夕,阿弟叫楊業,我和阿弟都五歲了!”
“見過杜博士。”
楊業收起定業短刀,作揖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