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月鏡系列

第十二章 天問(2)

類別︰玄幻魔法 作者︰滄月 本章︰第十二章 天問(2)

    皇天……後土。

    那個瞬間,她忽然間又清醒了。光劍從她袖中流出凜冽的劍芒,撕裂她的衣袖,躍入她帶著戒指的手中,她下意識地握住,用力地。她感覺到自己尚有力量未曾使用,尚有東西未曾守住。

    她怎麼可以……怎麼可以就這樣死去。

    擁有“護”力量的後土、卻並不曾守護住她的國民,她的父親,導致家破人亡,伽藍十年孤守,十萬空桑人終究亡國滅種、沉睡水底。

    那樣的錯,一次便可萬劫不復。

    “白瓔!”高入雲端的塔頂,那個人喚她的名字,對她伸出手來。她不由自主地抬手拉住他的手。忽然間,深淵在身下遠去,他將她拉出了永無休止的墜落之途。

    “白瓔,起來!”恍惚間,耳邊忽然听到有人說話,真切地,“都什麼時候了?”

    驚詫于對方居然能將聲音傳到已經封閉了五蘊六識的她的心里,白瓔勉力睜開了眼楮,想看看誰來到了這個昏暗的房間內。

    “快起來,滄流帝國的軍團都搜到外面了!”黑暗中,一雙熟悉的眼楮低下來,然後黑色的大斗篷散開了,一只手伸出來,用上了幻力、想拉起她︰“起來,我帶你走!”

    “……?你來了啊。”昏暗的房間里,恍惚的她凝聚了殘余的靈力,才分辨出了來人,忽然間就松了口氣,微笑起來微笑未消失,她的形體猛然再度渙散。

    “喂,喂!你干嗎?別睡了!”來人更加著急,生怕白瓔心中一放松,最後維系著靈力凝聚的信念也松了,連忙低下手,去握住了那只“後土”,暗自發力,喚起戒指中白晝沉睡的力量奇怪的是,那枚後土戒指一接近空桑皇太子的手,猛地發出了淡淡的光芒。

    光芒照耀著伏地睡去的太子妃,陡然間,她渙散中的形體重新凝聚。

    “真嵐。”白瓔終于睜開了眼楮,看到來人,詫異,“你怎麼出了無色城?”

    “快起來。那笙在外頭要出事這次來的是雲煥,那丫頭可沒有上次那樣的好運氣、可以揮揮手就打下一架風隼來。”真嵐俯下身,對著她伸出手來,口氣急切,顯然這邊情況的復雜棘手超出了他原先的預想,“你在這里我不放心,得跟我出去。”

    白瓔恍惚間就是一呆︰那樣對著她伸出來的手、居然和片刻前幻覺中一摸一樣。她拉住他的手,站起來,看著緊閉的門,皺眉︰“我沒法子出去。”

    “我帶著你走。”真嵐回過手來,揭起斗篷,那直立的斗篷內空空蕩蕩,“進來!”

    “呃……?”白瓔陡然哭笑不得,看著那個披著斗篷的空心人。只有露在外面的頭顱和一只右手多麼詭異的樣子。不過,也只有這位殿下、才能想出這種把太子妃當包裹打包帶著離開的主意了。

    “快進來,外頭都要打起來了,你還磨蹭!”看到她苦笑,真嵐更不耐煩,一把將她拉入空蕩蕩的懷中,“反正你還沒我肩膀高,夠裹著你了。”

    大斗篷刷地裹起,擋住了一切光,仿佛一個密閉的小小帳篷。

    “別擔心,外頭的一切我來應付。”唯一的右手掩上斗篷,系緊帶子,囑咐,聲音從頭上傳來,“你可要咬緊牙,千萬別再睡過去了我加緊打發走那群人,安頓了那笙,我們一起回去。”

    “嗯。”在黑暗中,她應了一句。忽然間,感到說不出的踏實和安詳。

    外面剛到清晨,但是室內輝煌的燈火卻徹夜不熄。

    摒退了采荷,如意夫人親自在榻邊守著,靜靜看著沉睡中的傀儡師。

    絲線都已經全部接回到了那個小偶人身上,在燈下閃著若有若無的光,透明得宛如不存在。那個叫做阿諾的小偶人此刻也安安靜靜地呆在床頭,表情呆滯方才所有引線猛然間的斷裂、似乎對這個偶人造成了極大的損害,讓它關節全部松動脫開。如意夫人花了好大功夫、才將關節一個個接回。

    然而,轉頭之間,她詫異的看到了榻上沉睡者全身同樣慢慢滲出了鮮血!

    甦摩的臉色是平靜的,然而平靜之下、仿佛有暗涌反復漲退,在他和他的人偶之間洶涌來去,順著連著他十指的戒指的透明絲線、宛如波浪慢慢起伏。

    悄無聲息、傀儡師身上的血消失,碎裂的肌膚彌合,一切都仿佛未曾發生。

    終于,仿佛取得了什麼平衡,偶人臉上呆滯的表情也開始松活起來,啪嗒一聲自動跳起,踢踢腿、抬抬手,忽然轉過頭來,對著如意夫人微微笑了笑那樣詭秘的笑容,讓如意夫人心中陡然一冷。

    “外面是什麼聲音?”不等如意夫人回過神來,身後忽然有聲音發問,冷冷地,“風隼聚集在如意賭坊上空!怎麼回事?”

    “少主。”如意夫人詫然回頭,隨即看到已經披衣下地的甦摩。

    干脆地坐起,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樣,他的臉色漠然而冷定,開口問。傀儡師的眼楮還是空空蕩蕩,卻穿過了窗欞、看著外面的天空,眼色冷利︰“該死的,難道那個被趕出去的丫頭又跑回來了?還是那些人全面搜索桃源郡、發現了復國軍?”

    然而一語未落,呼嘯的箭如雨射入。

    那笙在看到勁弩射落的剎那,來不及多想,跳入了背後的如意賭坊,掩上了大門。

    “奪奪”的響聲如同雨點般打落,飛弩力道強勁,許多居然穿透了厚厚的紅漆大門,釘了進來,差點劃破她的手。

    “糟糕,居然忘了包上……”忙忙的,她在箭落如雨的時候騰出手去撕下衣襟,忽然頭頂一暗,強烈的風聲撲頂而來,吹得她睜不開眼楮。呼嘯聲仿佛就在耳邊,她嚇了一跳,下意識地舉手,以為皇天在手、那架風隼便會如上次那樣掉下來。

    “拉起來!”看到地上的少女伸出手,皇天閃耀在手指間,風隼上的年輕將領立即脫口吩咐,“小心皇天!不要接近它的力量範疇!”

    “是!”鮫人少女的操作極其靈活,雙手不停起落,風隼的雙翅角度陡然改變,借飛快的速度立刻揚頭掠起。

    “發出訊號,讓隊里其他幾架風隼都過這里來!”雲煥一邊繼續吩咐,一邊打開了風隼底部的活動門,拿出了一卷長索,“把這里夷為平地也不能讓這個戴著戒指的女孩跑了!你穩定一下速度,我要下去捉這個女的,讓後面的人快些過來。”

    “是!”藍發的少女眼楮直視前方,臉色寧靜,仿佛只會說這個字。

    風隼掠起,在天空里盤旋了一圈,重新回到如意賭坊的上方,速度放緩,銀色的大鳥腹部忽然打開,一道閃電劃落,打在如意賭坊外牆上,土石飛揚。整個賭坊里的人都被驚動,賭客們洶涌而出來到外面院子,怔怔看著天空中漸漸密集的黑雲。

    “天!這是什麼?這是什麼?”無數雙賭紅的眼抬起,看向天空,以為自己看錯了。

    “好大……好大的鳥啊!但是為什麼翅膀都不撲扇?”人群中有個拿劍的人喃喃。

    “去你他媽的鳥!這是風隼!”忽然間,人群中有個聲音響起來了,卻是那個光頭的游俠兒,他手里抱著一甕酒,抬起頭看著半空里的龐大機械,握緊了劍,臉色緊張,“快逃!該死的!是征天軍團的風隼,它要射殺全部人!他媽的都快逃啊,呆了不成?”

    听得“征天軍團”四個字,賭客們轟然發出了一聲喊,做鳥獸散。

    征天軍團,據說是滄流帝國百年來最精悍的隊伍,能夠縱橫天地之間、征服一切不服從帝國的人。五十年前北方砂之國霍恩部落反抗,二十年前鮫人復國軍起義,到最後都是被征天軍團用暴烈的手法鎮壓下去,其強大的戰斗力和快如疾風的行動速度,讓整個雲荒大陸上對帝國不滿的人都心驚膽顫。

    但是二十年前鮫人復國軍被鎮壓後,雲荒進入了極端平靜的時代,沒有任何大的動蕩出現,所以滄流帝國的十巫從未再派出征天軍團賭坊里的賭客們,自然也沒有目睹過那可怕的軍隊。然而,那樣如雷貫耳的四個字,足以嚇跑那群混賭場的賭客。

    光頭游俠兒看著人群奔逃而去,卻遲疑著不肯離開。

    “老大,老大,還不快走!”他的同伴在遠處停下了腳步,喊他。然而那個光頭卻咬著牙,看著手里剛買來的雕花酒,喃喃自語︰“奶奶的,不行,我不能走要留在這里等著西京大人回來!好容易向老板娘買了二十年的陳年醉顏紅,想獻上去求他為師、如果被這點考驗嚇跑,怎能作劍聖傳人?”

    他握緊了劍,抬頭看著半空盤旋的風隼,一顆光頭奕奕生輝。

    “少主,果然是征天軍團到了外面!”房內,看到前院那樣的喧囂奔逃,如意夫人出去看了看,臉色蒼白地回來了,“怎麼辦?他們、他們會不會已經發現了我們?”

    “未必。”甦摩沒有走出門去,只是听著風里的呼嘯,淡淡道,“大約只是被皇天引來的吧?如姨,你快把復國軍的人和相關資料轉移,我在這里守著。”

    “是,少主。”听得那樣毫不慌亂的吩咐,如意夫人的心神了定了定,不禁跺腳,“左權使這時候去哪了?他和雲煥踫過面、要是被雲煥發現他在這里出現,大約就要起疑心了!”

    “要他趕走那個女孩,怎麼這點事都作不到?”甦摩空茫的眼里有冷銳的光,嗤笑,“莫不是他不忍心吧?你好像說那個女孩子救過他的命是不?”

    “是倒是,但左權使公私一向分明,決不會這樣。”手忙腳亂地從鎖著的櫃子里抱出一大疊帳本,如意夫人還不忘辯解,忙忙從後門出去,“少主,我去了,你要小心呀!”

    甦摩有些不耐地點頭,沒有回答。

    等房中又只剩下他一個人,才張著空茫的眼楮,“看”著外面越來越黑暗的天空天盡頭有好幾架風隼飛了過來,朝著這一點凝聚,巨大的雙翼遮蔽了天空,發出奇異的尖銳呼嘯。

    真是麻煩……居然這麼快就踫上了滄流帝國最棘手的軍隊。

    他的手抬了抬,戴著奇異指環的手指扶住了額頭,皺眉。他身後,那個小偶人仿佛被牽動了, 噠 噠走過來,一躍上了窗欞,看著窗外大軍壓境的場面,嘴巴緩緩裂開,雙手張開,仿佛歡悅無比。

    “滾!”越來越對這個分身感到厭惡,傀儡師雙手一扯,將偶人從窗上扯落。然而阿諾咧著嘴巴,忽然抬手指了指旁邊那個緊閉著門的房間那是他的臥室。

    夜夜充滿糜爛和血腥味道的房間。他永遠不能解脫的無間地獄。

    然而順著偶人的手看過去,傀儡師臉色忽然微微一變,看到了那邊的門猛然打開,一襲拖地的黑色斗篷飄了出來。不知為何,他陡然覺得莫名心頭一震,手指暗自握緊。

    是誰……是誰從那個房間里走出來?白瓔?

    她是冥靈,白日里如何能從那個地方走出?

    他看向廊下。仿佛注意到了他的目光,那個穿著黑色斗篷的人掩上門,轉過了頭看著他那是一張年輕男子的臉,眉目端正,看上去很平常,毫無挑眼之處,然而甦摩看到那個人的臉,心中就是一震。

    是……是……應該是自己認識的人,然而他卻叫不出名字!

    雖然刻意掩飾,然而斗篷下那張蒼白的臉還是流露出莫名的壓迫力,讓傀儡師不自禁握緊手指。阿諾 噠一聲跳回到了窗台上,坐著,對著那個人咧開嘴微笑。

    “好惡心的東西。”那個披著黑色斗篷的男子轉頭看到窗台上的偶人,忽然皺起了漆黑的眉毛,喃喃。然後抬頭看了他一眼,仿佛毫不驚詫地點頭,招呼︰“好久不見,甦摩。”

    那聲音!听過的……傀儡師的手猛然一震,凝視著他的臉,想通過幻力看到這個人的過去未來,然而卻是一片空白他居然看不到!這是什麼樣的一個人,居然連他都看不穿?他為什麼從那個房里出來,白瓔、白瓔呢?

    甦摩面色絲毫不動,然而眼楮卻針尖般凝聚起來︰“你是誰?來這里干嗎?”

    “你還問我?”那個披著斗篷的男子驀然微笑起來,帶著一絲笑謔,看看他,點頭,“你把我妻子扣留在你臥室半夜,還問我來這里干嗎?”

    “啪”,一聲輕微的響聲,傀儡師手指下的窗欞驀然斷裂。

    “真嵐?”他臉上第一次有無法掩飾的復雜神色,定定看向對方,眼楮里神色瞬息萬變同樣的、他也是第一次見到這位空桑人的皇太子。一百年前,無論是被押到座下問罪、還是被赦免逐出雲荒……少年時期的自己命運一直掌控在眼前這個人的手里,幾度因他的決定而轉折。

    然而,盲人鮫童從來沒有看見過這位空桑人的主宰者、白瓔的丈夫、自己的救命恩人。

    “你就是甦摩?抬起頭讓我看看,到底你憑什麼能讓白瓔那樣。”

    那次驚動天地的婚典變故後,整個伽藍聖城被暴風驟雨淹沒,各方相互指責和爭奪,對鮫人一族的惡意也達到了最高點。然而,這樣惡劣的內外環境下,對著被押上來準備處死的罪魁禍首,那個王座上的聲音卻是那樣吩咐,平靜克制。

    一直沉默著的鮫人少年微微冷笑,抬起頭循著聲音方向看過去,然而眼前卻是空洞的一片,看不見任何東西。那便是、那便是空桑人的皇太子、白瓔的丈夫?

    然而,似乎是看到了鮫人少年那樣鋒銳惡意的笑,王座上的人陡然改了語氣,暴怒︰“你還笑!白瓔死了,你還笑?她從那麼高的地方跳下去,尸骨都找不到了!你還笑?你們鮫人都是冷血的麼?”猛然間,有什麼東西重重砸落,鮫人少年根本沒有閃避,額頭頓時流下血來。

    “殿下,殿下!你怎麼將傳國玉璽拿來砸鮫人?要玷污寶物的啊。”高高的王座一邊,傳來大司命的惶恐勸阻。

    “哈。”少年冷笑起來了,忽然掙開了枷鎖,摸索著抓起身前的玉璽,用力砸落在丹階上!一下,又一下。等旁邊侍衛們蜂擁而上、將他死死壓在地上的時候,玉璽已經被磕破了四角,少年的臉被緊緊壓在漢白玉的台階上,嘴角流著血、卻不停冷笑。

    “反了!簡直反了!快把這個鮫人拖出去砍了!”看到這樣一幕,大司命大怒。

    周圍的侍衛拖起他,準備架出去。然而王座上的人手一揮,卻發出了阻止的命令。

    “哦,果然還是有點血性,不是除了這張臉就一無可取。”仿佛有人走到他身側,低下頭看他,冷笑,“你想求死是不是?我知道你罪大,就是砍頭十次都夠了但我答應白瓔要放你一條生路,所以你就算要死、也不許死在我的國家里!”

    ……

    如今,百年過後、居然第二度听到了這個熟悉的聲音,恍如隔世。

    “真嵐?”嘴角驀然浮起了一絲笑意,傀儡師低著頭,眼里陡然有壓抑不住的殺氣漫起,他手指緩緩握緊,忽地抬頭,“我要殺了你。”

    那一架銀白色的風隼速度放緩,盤旋在如意賭坊上空,雲煥冷冷地俯視著底下院落里四散奔逃的賭客們,眼楮始終不離那個帶著皇天的少女。

    那笙跳入門後,躲過了風隼第一輪的攻擊,忽然間想起了什麼,臉色微微一白,居然回過頭來推開了布滿勁弩的門,沖到了外面的大街上,跟著人流一起奔跑。

    “啊,打死都不回里面去了!才不要那群人看不起我!”東巴少女恨恨想著,忽然看見頭頂上那一架風隼腹部忽然打開了,銀白色的長索猶如閃電擊落,打在如意賭坊的外牆上,轟然土石飛揚。

    那笙還沒有明白過來,只見一襲黑色勁裝沿著長索飛速掠來,宛如流星。

    “哎呀!”等看清楚足踏飛索從風隼上滑落的那個人居然是個年輕軍人時,那笙才覺得害怕,驚呼一聲,反身就跑該死的,西京去哪里了!太子妃姐姐還在那個房子里吧?難道兩個人都不管她了麼?

    “還逃?!”東巴少女剛剛轉頭,忽然听到身後一聲冷喝,勁風襲來。

    轉頭之間,眼前一花,黑色勁裝的滄流帝**人尚未落地、居然反手拔劍,喀嚓一聲輕響,一道白光從手中的銀白色圓筒內激射而出,瞬間吞吐數丈,急斬向奔逃的少女。

    那笙用盡力氣奔逃,然而眼前忽然齊刷刷落下一排勁弩,射死了她身前數十名奔逃的亂民,尸體堆起了一道障礙,阻攔住她的腳步。桃源郡

    銀色的風隼低低掠過,盤旋在上方,鮫人少女瀟面無表情地操縱著龐大的機械,配合著下地作戰的滄流帝國少將。

    “唰”,來不及躲避,那道奇異的白光切過來時、那笙閉著眼就是把手往面前一擋,以為皇天可以如前幾次那樣輕而易舉地替她解決掉對方。感覺右臂從肩膀到指尖猛地一震,仿佛什麼錚然拔出然而,對方那一劍雖然真的沒有落到她身上,可睜開眼楮的剎那、她卻大驚失色地看到了那位從風隼上下來的黑衣軍人、已經逼近到了身側不足一丈的地方!

    皇天……皇天都沒有奈何得了他?

    那個瞬間,那笙是真正感到了害怕,她的右手胡亂地往前揮著,想阻擋那個人的逼近,一邊在滿街的尸體中踉蹌跋涉著奔逃。然而皇天在她手指間回應出了藍白色的光輝,隨著她毫無章法的揮動的軌跡、劃出道道光輝,交擊在黑衣軍人揮來的長劍上。

    兩種同樣無形無質的東西,居然在踫撞時發出了耀眼的光!

    “好厲害。”第一次交擊,感覺到手中的光劍居然被震得扭曲,年輕的少將不禁暗自驚詫,“難怪第二隊的風隼會被打下來!猝及不妨遇到這種力量,能不倒霉?”

    然而,畢竟是身經百戰的軍人,幾劍接下後他便從少女毫無章法的亂揮手里看出了她的弱點,迅速改變了戰術,不再耗費力氣正面對抗皇天的力量,雲煥身形陡然游走無定,從那笙視野里消失。

    “啊?”轉瞬就看不到那個黑衣軍人了,那笙詫異地松了口氣,轉身繼續奔逃。

    然而,在轉身的剎那,她的眼楮陡然睜大了,面前一襲黑色軍衣獵獵,那個年輕軍官手持光劍站在眼前、雙手握住劍柄,狠狠迎頭一劍砍下!

    “哎呀!”那笙根本沒有應對的能力,面對著近在咫尺的對手,居然怔住了。

    “笨蛋!”陡然間,听到有人大罵,一道閃電投射過來,雲煥手中的光劍猛然被格擋開來,猝及不妨、滄流帝國劍術第一的少將居然一連倒退了三步。

    同一個時間里,一個人影閃電般地奔來、一把挾起那笙,從雲煥的攻擊範圍內逃離。

    天上的風隼立刻發出了一輪暴雨般的激射,追逐著那一個帶走東巴少女的人,那個人反手拔劍,一一格擋,不知為何、那樣的戰斗中,他背後有血跡慢慢沁出,然而卻絲毫不緩地帶著那笙從雲煥身邊逃開。

    “趴著,別亂動!”一口氣帶著少女逃離十丈,將那笙按倒在巷口的圍牆下風隼無法射到的死角,那個人才喘著氣放開了手,叱罵,“你跟雲煥交手?不要命了?”

    “炎、炎汐?”此刻才听出了那個人的聲音,那笙訥訥問,抬起頭就看到了近在咫尺的鮫人戰士的臉,她的手在方才奔逃中下意識地抱著他的肩膀,此刻松開來只見滿手鮮血昨日才受了那麼重的傷,如今還要這樣發力、只怕背後的傷勢更加惡化了吧?

    “炎汐!”那笙忽然鼻子一酸,仿佛緩過神,大哭起來,“原來你還是管我死活的?”

    猝及不妨接下一劍,雲煥一連退了三步,驚詫地回頭看向來人。

    天色已經大亮,雨後的街道仿佛罩著蒙蒙的霧氣,那些方才被攢射而死的人的尸體堆積著,血水流了滿地。然而在那滿地的尸首里、一襲黑衣飛速掠來,一手抱著一個似乎已經死去的人,另一手握著白色的光凝成的長劍。

    方才那一劍、就是從那個人手里發出。

    光劍?……光劍!

    滄流帝國的年輕軍人忽然間愣住了,居然忘了攻擊對方、只是看著那個中年男子橫抱著死去的鮫人少女,鐵青著臉掠過來,右手中劃出一道閃電。

    “蒼生何辜”!那個瞬間,陡然認出了對方的劍式,雲煥脫口驚呼。

    同一個瞬間,他身子往左避開,右手中光劍由下而上斜封、同時連消帶打地刺向來客。

    “問天何壽”!同一個瞬間,顯然也認出了滄流帝國戰士的劍法,黑衣來客猛然一驚,想都不想地回了一劍。

    十幾招就仿佛電光般迅疾地過去。每一招都是發至半途便改向,因為從對方的來勢已經猜出了後面的走向,避免失去先機、便不得不立刻換用其余招式。然而,仿佛都是熟稔之極的人,無論如何換,雙方都是一眼看穿。

    就仿佛是操演劍術,一個喂招一個還手、也沒有配合得那麼迅速妥帖。

    在幾十個半招過後,急速接近的兩個人終于到了近身搏擊的距離,一聲厲喝,兩道劍光同時劃破空氣,宛如騰起的蛟龍,直刺對方眉心“情為何物”,居然同樣是九問中的最後一問“情為何物”!

    兩柄光劍吞吐出的劍芒在半空中相遇,仿佛針尖撞擊,轟然巨響中,雙方各自退開。

    黑色軍服下、滄流帝國少將臉色蒼白,看著面前的來人,緩緩將光劍舉至眉心,行禮︰“劍聖門下三弟子雲煥,見過大師兄。”

    “三弟子雲煥?……三弟子?”也是退開三步,抱著鮫人尸體的西京猛然怔住,看著對方手里的光劍,忽然大笑起來,“是了!師傅據說一共收了三個弟子沒想到‘空桑‘劍聖最後一個收的弟子居然是滄流帝國的冰族人!”

    “劍技無界限。”雲煥放下光劍,冷冷回答,銀黑兩色的戎裝印得青年軍官得臉更加堅毅冷定,“師傅只收他認為能夠繼承他力量的人而已。”

    “劍技無界限?”西京卻驀然冷笑起來,看著面前這個奉命追殺的軍人,忽然左手將死去的鮫人少女抱緊,“可是劍客卻是有各自的立場!我不管你是誰,如今你們這群人殺了汀,都罪無可赦!”

    “汀?”雲煥倒是愣了一下,看著西京懷中的鮫人少女,不自禁地冷笑起來了,“為一個鮫人?別裝模作樣了!師兄,你是想為了空桑保護那個帶著皇天的女孩子吧?直說就是,何必找那麼卑下的借口?”

    “混蛋!”西京的瞳孔猛然收縮,看著面前的青年,殺氣慢慢出現,“才學了二十年劍技吧?就這樣漠視人命?非廢了你不可!”

    “大師兄,听說你喝了快一百年的酒了,手還能拿劍?”雲煥微微冷笑起來,提劍,“我早想拜見一下你和二師姐了,可惜你們一個成了酒鬼,一個成了冥靈,我又長年不能離開伽藍城如今可要好好領教了!”

    半空中的銀色風隼看到兩個人對面而立,一時間生怕誤傷、居然盤旋著不敢再發箭。

    “瀟!別愣著!盯著我這邊干嗎?快去追皇天!”在拔劍前,滄流帝國少將仰起頭,對著飛低過來,拋下長索想拉他上去的鮫人傀儡厲叱,“蠢材,我這里沒事!快讓大家去追那個帶著皇天的女孩子!”

    在那一架銀色風隼飛低的時候,西京眼色冰冷地握緊了光劍,準備一劍殺死那個鮫人傀儡、將風隼擊落下來。

    然而,听到雲煥那一聲厲喝,劍客臉色驀然大變,抬頭看著那飛低的巨大木鳥。

    那樣可怕的機械里,一個深藍色頭發的鮫人少女神色木然地操縱著,一掠而過。

    “瀟,瀟?……”西京猛然脫口,喃喃自語,抱緊了汀的尸體,忽然間喝多了酒後的雙手就開始顫抖,“汀,你看到了麼?瀟那個就是瀟!”

    天際涌動著密雲,遮蔽晨光,黯淡如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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