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霜羽其實很少在侯府冷臉，動怒，更別說動手，她一直算是受氣包的存在，連替自己說話都很少。
所以這一次，嘲諷的話語給李嬤嬤整不會了。
但她是府中老人，也重規矩，不可能對主母出言不遜。
而宋雨瞳再鬧下去也站不住腳。
李嬤嬤只能把話往回找補，“夫人怎麼能這麼想呢，老夫人自然是真的關心你，希望你早日康復。”
沈霜羽這才沒有冷臉，淡淡道︰“那是我的錯，誤會母親了。我累了，李嬤嬤請回吧。”
李嬤嬤僵著一張老臉，只能道︰“倒是老奴的不是，叨擾夫人了，老奴告退。”
宋雨瞳沒受過這樣的委屈，只想發瘋，但沈霜羽的氣勢太陌生。
就像一直對你好臉的人突然對你冷臉，這種陌生感會讓人無措。
臉頰又太疼了，最後情緒繃不住，被李嬤嬤拉著一起走了。
一群人浩浩蕩蕩，氣勢洶洶的疾步離開。苑內原本的下人們這才敢冒頭出來，候著听夫人吩咐。
沈霜羽直接上前關了門，走回屋內，瞬間眉眼彎彎，笑靨如花。
【她們回去肯定要告狀，說不定還要添油加醋。】
沈霜羽笑道︰“告狀是必然的，不過李嬤嬤不算是小人，添油加醋倒是不會，但……”
【但就沖你拒絕去照顧宋泓杰，還打了宋雨瞳一巴掌，哪怕理由充分，老婆子還是會拎不清的讓你罰跪。】
沈霜羽道︰“放心，我會反抗的。永信侯府對外自詡家風清正，名不正言不順的情況下，只要我不認命，他們也奈何不了我，最多用軟刀子磨人。”
【家風清正？呵呵，跟人沾邊的事兒是半點不干，我還以為你這次真的能安安穩穩休養呢，才三天就要奴役你，你到底是夫人還是丫鬟啊？丫鬟病了都能請假吧。】
看著替自己抱不平的彈幕，沈霜羽笑了笑，“老夫人是急了，她這麼做一方面是真的希望我能去照顧宋泓杰，另一方面是求和。”
【求和？恕我眼拙，看不出來。】
沈霜羽笑道︰“賞我一點事情做就是侯府人的示好手段，這樣就算是給我台階下，證明還需要用我，我若是聰明，就該主動積極配合。別讓他們煩心。”
【咱們沒有自虐傾向，還需要他們這樣給台階！笑死！】
“在他們眼中，給罪人贖罪的機會，就是賞賜。而我……之前就是這樣的。”
【現在你不是了！我看就是他們離不開你，你過去三年一直照顧侯府，兢兢業業，一刻不敢松懈，如今放手三天，他們就不習慣了。著急忙慌的想要你恢復原樣，繼續哄著他們供著他們，根本不管你的情況，反正只要他們舒服就行，真是骨子里面透著自私和惡心。】
“是啊。以前只顧著自憐自艾了，現在才看出來。”沈霜羽也跟著感嘆。“罷了，不說我了。葉晴，事情解決，你一切都還好嗎？”
沈霜羽很難從彈幕讀出葉晴的心情，但她實在擔憂，卻又不知從何問起，只能籠統關懷一句。
每次沈霜羽在視頻中露出極為擔憂的神情時，都讓葉晴覺得心情很美好，那是另一個世界的朋友在內心牽掛著她。
【我當然好，最近幾天好好整治了一下渣男賤女，過得那叫一個爽，我跟你說……】
葉晴的確很興奮，第一次那麼出氣，果然只要不顧慮他們，自己就是無敵狀態。
她忍不住跟沈霜羽炫耀分享，就大概把自己身上的事情說了一下。這還是第一次葉晴分享自己的個人情況。
結果沒想到剛剛說完，沈霜羽眼楮就紅了，淚濕眼眶。
【怎……怎麼了？】
“他們……真是糊涂，怎麼能如此待你？你明明這麼好，他們都是惡人！”
【哈哈哈，你不怕是我顛倒是非偏向自己亂說的，說不定在他們眼中，我才是惡人。】
“不，我相信你，你是連我……這個甚至無法同你見一面的人都願意幫助的人，又怎麼可能是惡人。而且你說過，我們是朋友，你還是我的恩人，所以，哪怕你是惡人，我也永遠站在你這邊。”
沈霜羽說著，一雙明眸看向虛空之中，眼神清澈堅定。
葉晴微微一愣。
【永遠站在我這邊嗎？哈哈哈，好，那我也會永遠站在你這邊。】
沈霜羽不知道自己說的話對葉晴而言意味著什麼，見她應下，心情很好。
突然沈霜羽語氣轉變，道︰“葉晴你要小心。”
【什麼？】
“若按照你說的，只是引導輿論對付了渣男和繼妹，但你的父親和兄長都無條件偏心你繼妹，那他們也許會在關鍵的時候反將你一軍。”
似乎真的不習慣背後說人家至親，卻又擔憂的不得不提醒。
沈霜羽咬著唇瓣，“這件事情，才過三日，你暫時不要放松警惕。”
【我之前也有防備他們，但他們一貫的做法是用親情綁架我，發怒讓我回去，主動配合澄清這類的，威逼利誘可能都會用上，但那些現在對我已經沒用了，我曝光那對狗男女也基本都是大眾認可的證據，應該沒法翻案才對，如果有辦法，他們應該早就做了。畢竟我們這邊的輿論傳播速度很快。】
沈霜羽卻道︰“葉晴，我對你的世界，如今算是管中窺豹，所以沒法幫你分析什麼，但我之所以會這樣提醒你，是因為我見過類似的事情發生。”
【怎麼說？】
“我曾經有一個朋友，她叫穆紫悠，是南陽伯家的三小姐。”
【啊，穆紫悠？我知道，她在你回來京城之後，與你性情相投，所以算是手帕交，但因為你嫁入侯府的事情，跟你斷了交往。】
“嗯，那時候我名聲差，曾經能玩到一起的小姐妹都避而遠之，但也有幾個是願意相信我的，只是我知道跟我站在一起會連累她們的名聲，所以就斷了往來。”
葉晴知道，其實不止這麼簡單，因為操持侯府，心力交瘁，她根本沒有心力再去維持真正的情誼。
在外社交一切都是出于侯府利益。
她不是沈霜羽，而是侯夫人。
所以原本的後續時光中，沈霜羽身邊是一直沒有知心朋友的，孤寂麻木，全副身心都寄托在侯府一家人身上。
【這麼說，穆紫悠就是願意相信你的朋友。可惜，我們相遇晚了點，若是提前一年，說不定能幫你救下她。】
沈霜羽頓時有些驚訝的看著金色文字，“她沒死呀。”
這下輪到葉晴驚訝了。
【她不是因為夜晚逛燈會去酒樓，結果被喝醉的紈褲當眾輕薄，毀了名聲嗎？那紈褲仗著貴妃弟弟的身份就想要娶她過門，她不願意，就削發為尼，自請出家，沒多久就病逝了。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信息。】
沈霜羽點頭道︰“對外界而言，穆紫悠是這樣結局。”
葉晴立馬好奇起來，【所以我知道的不是全部真相，真相是什麼？】
沈霜羽道︰“這事兒要從被當眾輕薄的人說起，其實那一晚穆紫悠根本沒有出門，當眾被輕薄的人是她的姐姐穆明溪。因為她們姐妹長得很像，所以不熟的人很容易認錯，當時有人認出了她是南陽伯府的姑娘，但不知道是誰。”
“次日這事兒就鬧開了。等穆紫悠被叫過去時，才听到父母的意思竟然是想要她替穆明溪背鍋。因為對方來求親的消息已經傳開，穆明溪哭鬧自殺威脅，她有心上人，死都不嫁，父母沒辦法就讓穆紫悠替姐姐考慮，替家族考慮，畢竟如果不嫁，那就是看不起紈褲，可能會得罪貴妃。”
【簡直荒謬！難道是庶女，才被這樣對待？】
沈霜羽冷笑道︰“不，南陽伯府，三子女都是同胞，只是比起性格比較冷硬的穆紫悠，穆明溪更活潑討喜。我跟穆紫悠相熟以來，見過好幾次，穆明溪闖禍，卻讓穆紫悠受罰的場景。”
“父母兄長，對待兩個姑娘完全不公正。全家都寵著二小姐穆明溪。但大概連穆紫悠都沒有想到，連這種事情，他們都要她替穆明溪承受。”
【她沒抗爭嗎？雖然她姐姐的遭遇很無辜倒霉，該死的是紈褲！但也不能拖更加無辜的人下水啊！沒這個道理！】
沈霜羽道︰“的確沒這個道理，小事兒方面她可以不計較家人的偏心，但這種事情對我們這里的女子而言就是要掉半條命的，那群人不顧她，她也不會傻傻的犧牲。所以，她死不松口，提議直接拒絕紈褲。”
“可是穆明溪不願，非要逼著穆紫悠嫁。因為這樣她才不會被影響名聲。總之一句話，穆紫悠不嫁，她就自殺！可笑的是，這樣任性的要求，沒有人覺得不對，所有人都在勸穆紫悠。”
【她也學她姐姐尋死覓活，她姐都沒有替家族考慮，憑什麼讓她考慮？】
“同樣的辦法對她不會奏效，你想想情況相同下，他們還是會偏向穆明溪，那等待穆紫悠的只有一個結局，那就是強行限制自由，逼她就範。”
“所以穆紫悠當時也不管了，她只想救自己，當紈褲拿著穆明溪遺失的手帕來逼婚的時候，她直接沖到了大門口，頂著所有人戲謔的目光跟紈褲對質。”
“紈褲其實當時也覺得他調戲的人跟穆紫悠稍有不同，還想叫穆明溪出來看看。”
“而關鍵時候，南陽伯府的大公子，也就是她們的大哥，站出來當眾指認了那手帕就是穆紫悠的……因為沒有人會懷疑親哥還能害自己的妹妹，所以所有人都相信了那被輕薄的姑娘就是穆紫悠，她名聲就這麼徹底毀了。”
【他爺爺的！！！！！一家子畜牲玩意兒！】
沈霜羽臉色也沉了下來，“穆紫悠一向冰雪聰明，她當時明白已經無可挽回，但她寧可當場削發，發誓出家，也不願隨便把自己嫁出去，還是以這樣的原因。”
【等等，那她病逝，該不是有什麼內幕吧，貴妃的報復還是南陽伯府不容她？】
直到這一會兒沈霜羽的臉色才稍微好轉一些，“病逝是南陽伯府對外的宣傳，其實她偷偷跑了，離家出走。”
【！！！！厲害啊！就該這樣！！！！！】
葉晴簡直听熱血了，原本以為又是一個被時代禁錮的可憐女子，沒想到峰回路轉。但突然又覺得不太對勁。
【等等，你怎麼知道的這麼清楚？這不是秘密嗎？連我這個天外來客都不知道。】
沈霜羽頓時有些不自在道︰“因為，是我幫她逃走的。”
這一下葉晴都驚得忘記發彈幕了。
沈霜羽臉頰有些紅，“她是在慈安堂修行，永信侯府會定期安排女眷去慈安堂禮佛，我在那邊遇見了她，才得知全部真相。”
“瞧著她似乎受了傷，詢問之下，才知道她有想要出逃的想法，只可惜，有府中下人看守，好幾次都失敗了，除了弄傷自己，一事無成，她那時候的眼神，像被囚禁到快要死的鳥兒，我，想幫她。”
“我利用永信侯府出行的馬車，偷偷將她運了出去，送到了我私產的鋪子中，然後給了她一筆錢，讓她喬裝打扮，跟著商隊離開。後來，南陽伯府找不到人，怕被人說閑話，才對外說是病逝了。”
葉晴听完所有的內容，看著屏幕中的沈霜羽，第一次深刻的感覺到沈霜羽不是劇本中的角色，而是遙遠的時空中，真正存在的沈霜羽。
【天吶，我以為這三年時光已經讓你……】
在那背負罵名，被所有人打壓鄙夷仇視的艱難時光中，人在屋檐下，謹小慎微，失去自我，孤立無援的活著。
沈霜羽竟然還能膽大心細的助一個女子脫離命運，那跟貧瘠的土地開出向陽的花有什麼區別，這真的是太令人驚喜了。
雪胎梅骨，傲雪凌霜。
【我就知道我沒有交錯朋友，沈霜羽，你真的很棒！】
沈霜羽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但隨即又是嘆了一口氣“但我只知道她跟著商隊去了東邊沿岸城鎮，之後她就離開了，至今沒有消息，我……我也怕……害了她，女子一人獨行，總是危險的。”
葉晴雖然不認識那個穆紫悠，但听完她的故事，也忍不住想要知道她的情況。
只是原劇本的確沒提過她了。說起來，沈霜羽另一個武將之後的手帕交，應該也是願意相信她的，只是未來很快會去世，這到底是虐文女主的屬性，讓她身邊無可幫她之人，還是那個時代女子注定更容易出事呢？
【至少你幫她實現了願望，她既然想要逃走，就證明她很清楚逃走之後要面對什麼，是她的選擇，那就相信她吧。】
沈霜羽點頭。
【不過嘛，我倒是知道一些別的消息，關于她姐的，也算是天道好輪回吧。】
沈霜羽好奇問道︰“什麼？”
【她姐婚事不順，結局不好。】
沈霜羽道︰“我倒是听說她的婚事雖然一拖再拖，拖的年紀都大了，還是堅持非心上人不嫁，可對方前不久已經應下，不久後就會成婚。”
【是啊，而且原本未來不久，你還會以侯夫人的身份被邀請參加她的婚宴，只是當場新郎壓根沒來，直接是跟公雞拜堂的，弄得南陽伯府顏面盡失。】
沈霜羽震驚的瞪大雙眼，“怎麼會如此？
【具體不清楚，反正之後半年不到的時間，就傳出新郎留下一紙休書，上山當和尚去了，估計娶她非男子本願吧。】
沈霜羽跟那位新郎不熟，只覺得此事發展十分詭異。大概就像是葉晴說的，天道好輪回吧。
【其實最可惡的是那個紈褲，調戲女子後還想強娶，活該他被人打黑棍，最後三條腿都斷了，哈哈哈哈。】。
沈霜羽反應了一下，才明白是斷子絕孫的意思，羞著臉還噗嗤笑了出來，“是活該。”
【因為這個紈褲一蹶不振，貴妃遷怒當初拒婚的穆紫悠，可穆紫悠不在，所以當五皇子登基之後，就處處針對南陽伯府。】
沈霜羽道︰“我記得，紫悠兄長學問不錯，仕途很有潛力，是伯府的希望。”
【直接被打壓的一輩子抬不起頭。】
沈霜羽感嘆搖頭，只能說命運弄人。
話又說回來了。
沈霜羽想要表達的意思，葉晴也明白了。
穆紫悠之所以被實錘，就是因為親哥的一句話，因為是親哥，有的時候比證據更加能收買人心。
“只希望一切都是我多慮。”沈霜羽道。
【不是你多慮，是你敏銳聰慧，可以舉一反三，他們啊，的確是會為了繼妹背後捅我刀子的人，放心，我會警惕，我跟穆紫悠不同，我腦子里面可是一堆缺德的好主意，等著他們送上門呢！】
沈霜羽被逗笑。
*
葉晴正發彈幕呢，就感覺到有人拍她的肩膀，因為在別人家看這個，所以是帶著藍牙耳機偷偷听的。
一時間太過專注，有人回來都沒有發現，差點被嚇得跳起來。
“你看什麼呢？這麼聚精會神。”芳姐好奇道。
來不及關屏幕，芳姐就湊了上來，“咦？”
葉晴頓時有些緊張，怕芳姐看出什麼。
“你對著空白的屏幕看什麼呢？”芳姐奇怪道。
葉晴一愣，低頭再看，的確沒了。
葉晴不知道啥情況，只能尷尬笑道︰“好像被審核刪了。”
芳姐立馬露出迷之微笑，“看什麼髒東西。“
葉晴俏皮道︰”要分享給你嗎？“
芳姐翻了一個白眼，不管她了，準備去做飯。
等她一離開，葉晴再看，畫面又出現了。
聲音也同時在耳機中出現。
“葉晴？還在嗎？”
【芳姐回來了，她看不到你這邊的畫面，真神奇，先不說了，我撤了。】
葉晴之前跟沈霜羽解釋過，她這里仿佛是第三視角以她為跟隨視角發生的事情，當然私密情況的時候，就會拉遠景看天空啥的。
她手上滑動屏幕可以挪動視角，但不能遠離沈霜羽所在的大景。
對葉晴而言，說是視頻，其實更像是直播，因為她們兩邊的時間是同步流逝的。
葉晴忍不住研究了一下，很快發現，不僅是外人看不到，就連截圖，錄屏，錄像啥的都不行。
似乎老天爺只讓她一個人窺見另一個世界似的。
不過這樣也好，至少不會暴露秘密。
伸了個懶腰，想起沈霜羽的叮囑，一邊當米蟲等開飯，一邊刷微博，看最新消息有沒有轉變苗頭。
苗頭沒有，舊火仍舊燃燒著，誰讓那渣男賤女不檢點，過去暴露的細節太多，留下的證據真的是常挖常新。
倒也不都是網友自發的，自然還有娛樂圈內部爭奪資源，互相抹黑啥的，總之葉晴穩坐高台，美滋滋。
結果當晚手機就收到一條短信。
【小晴，老地方見一面，我不想傷害你，這是最後一次機會，听話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