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副廠長作為領導還是很有威嚴的,他一出口,鬧哄哄的院子頓時安靜了下來。
止住了這場鬧劇,他連忙笑著對秦姝玉說︰“秦姝玉同志啊,這件事是鄒秋平母親做得不對。她年紀大了,沒文化,你不要跟他一般見識。”
秦姝玉冷笑︰“年紀大了就可以倚老賣老,年紀大了做錯事就可以不付出代價?李副廠長,我外婆可比她的年紀還大,是不是她過來放一把火將這院子燒了,你們也不同她計較?”
“畢竟嘛,現在白紙黑字寫得很清楚,這院子是我們家的。自己的東西,我們想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沒錯吧!”
李副廠長有些不高興,這個秦姝玉還是大學生呢,年紀輕輕的,咄咄逼人,典型的刺頭。
他笑容淡了些︰“年輕人做事不要沖動,要為自己的前途考量。你可是個大學生,有文化,有知識,有前途,凡事三思而後行啊。”
這也威脅她嗎?
秦姝玉笑了︰“我丈夫在前線,生死未卜,我外婆躺在病床,痛得整宿睡不著覺,你讓我冷靜?李副廠長,我今天沒有直接去市里蹲守已經是很冷靜了。”
徐江察覺到了秦姝玉與以往不同的暴躁。
他估計有一部分原因是陸越上了戰場,秦姝玉心里本來就不痛快,這些人還給她找事,所以她表現得比以往更具有攻擊性。
秦姝玉唱了白臉,他就得唱紅臉,一張一弛,方能解決問題,不然大家都冒火,話趕話將事給說死了反而不好辦。
因此不等李副廠長開口,徐江就說︰“秦姝玉同志的丈夫是一名十年老兵,目前在前線。李副廠長,你是個明事理的,軍人在前線保家衛國,舍生忘死,咱們這些在後方享太平安穩生活的可不能欺負他們的家屬,不然說出去這老臉都臊得慌啊!”
這話名義上是打感情牌,實則是給李副廠長台階下,同時也暗示了徐江跟秦姝玉私下有交情,來的公安是站她這邊的。
李副廠長是個聰明人,當即順著台階下︰“理解理解,這事是咱們廠子的工作做得不到位,政府那邊已經劃撥了鋼鐵廠的老宿舍給咱們安置搬遷的職工,廠里會盡快組織大家搬遷的。”
“至于馬雲清同志受傷一事,我深表歉意。鄒秋平,趕緊的,給秦姝玉同志道歉。”
鄒秋平不大願意,但副廠長的話又不能不听。
他梗著脖子說︰“對不起,我媽不是故意的。”
對這種不誠心的道歉,秦姝玉沒興趣。
要讓這些人痛,只能讓他們付出實實在在的代價。
秦姝玉擺手︰“道歉就不必了。既然你承認是你媽推了我外婆,導致她摔傷骨折,那承擔她因此產生的各項開銷沒問題吧?”
李副廠長努力給鄒秋平使眼色。
鄒秋平也知道今天是必須出血了,他心疼地說︰“沒,沒問題。”
“那就好。我外婆目前已經花了8.6元的醫藥費和住院費,還要在醫院觀察幾天,按照每天一塊錢算,再住四天,加起來就是12.6。”
“傷筋動骨一百天,她年紀大了恢復得更慢。按照四個月算,後續在家養傷的醫藥費5塊錢不多吧?營養費就我自己攤了。”
“但我們家目前就我和外婆兩個人,我得回海城上學沒法照顧她老人家,這四個月必須得請個人照顧她,給她買菜買米、洗衣做飯搞衛生,陪她去醫藥復查,幾乎整天都離不了人,就按學徒工資算,一個月18塊不過分吧?”
“你們一次性支付我89.6的醫藥費和護理費,我就不追究我外婆受傷一事了。”
鄒婆子倒吸了一口涼氣,也顧不得李副廠長這個領導還在,惡狠狠地說︰“這麼貴,你怎麼不去搶!”
要是三五塊錢,他們家也就勉強認了,這麼大一筆錢,絕不能掏。
秦姝玉譏誚地看著她︰“不及你們,這麼大的院子,二三十間屋,連同搭建在院子里的,差不多四十間屋,你們想兩千塊就買斷了。你都敢想我怎麼不敢?”
院子里的住戶被她懟得無話可說。
他們開這就是個白菜價,說白了就是仗著人多,欺負馬雲清一個無依無靠的老太婆。
李副廠長趕緊打圓場︰“秦姝玉同志,89.6實在太多了。鄒秋平同志有六個孩子,都還沒參加工作,家庭很困難,希望你體諒體諒。”
“李副廠長,不是我不給你面子。我體諒他們,那誰來體諒我外婆?她快七十歲的人了,現在病怏怏的躺在醫院,我不心疼,我不難受嗎?如果能讓她不受傷,健健康康的,別說89.6,就是896我也願意。”秦姝玉擺明了是想出一口氣。
李副廠長很頭痛,遇到這麼個得理不饒人的主。
他求助地看向徐江︰“徐公安,這事是咱們鎖廠的工作做得不到位,在這里我向秦姝玉同志和馬雲清同志表達誠摯的歉意。但鄒秋平同志家里實在是很困難,能不能少點?”
徐江鄭重其事地點頭︰“這樣吧,小秦,你賣我個面子,將零頭抹了,就89塊算了。”
秦姝玉差點被逗笑,她抿著唇︰“可以。”
李副廠長要哭了,今天這些人怎麼這麼難纏。
有這麼抹零的嗎?好歹把9塊去了呀。
“80吧,這件事廠里也有責任,廠里出一半,鄒秋平,你們家出一半。”李副廠長只想快點解決這個問題。
因為院子外來了不少看熱鬧的,這事傳出去,萬一說成他們寧安鎖廠欺負一個孤寡老太婆,那可就丟人了。
40塊對鄒秋平來說也太多了,是他一個多月的工資。
他很不樂意,但礙于李副廠長給了他一個警告的眼神,他才閉上了嘴巴,什麼都沒說。
秦姝玉也不想跟李副廠長扯皮了。
40塊足夠鄒家人捶胸頓足,後悔好幾年了。
“李副廠長您是個明事理的,看您的面子上,就80吧。”
鄒秋平母子听到她這很“勉強”的口吻,差點氣暈過去,就80,搞得做了多大讓步似的。
想到一下子要出這麼大筆錢母子倆的臉都漲成了豬肝色。
偏偏更讓他們抓狂的還在後面。
秦姝玉又說︰“李副廠長,既然政府已經安排了房子給他們,那我希望這周日他們都能搬走,將房子騰出來。”
今天就周三了,距周日總共只有四天。
李副廠長說道︰“時間有點趕啊,我督促他們,盡快,爭取在這周日搬完,最遲不超過下周日。”
“下周三,一個星期足夠了!”秦姝玉討價還價。
也就三四天的事,李副廠長不想爭,點頭道︰“成,那就最遲下周三,實在不行,廠里給他們放一天假,讓他們好好搬家。”
這本是廠里體恤員工,但卻讓在場的人臉色大變。
一群人對視一眼,點了點頭,鄒秋平站了出來,陰沉地瞥了秦姝玉一眼︰“讓我們搬也可以,但你得還我們一家一百塊。”
秦姝玉被氣笑了︰“還?我拿過你們一分錢嗎?”
鄒秋平進屋拿了張手寫的收據出來︰“秦建新是你爸吧?他收了我們七百塊定金,說這房子他也有份,還說他會勸你外婆將這房子賣給我們。這上面白紙黑字寫得很清楚,還有你爸的簽字和畫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