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知意指尖捏著剝好的葡萄，聞言只淡淡一笑，將果肉送進嘴里，味道清甜，汁水順著舌尖滑入喉嚨，帶著剛從井中湃過的微涼，把方才吃炸茉莉余下的幾分油意都沖得干干淨淨，連帶著心口的燥意也散了大半，只余下滿口清爽的果香。
只是她素來克制，縱是果子好吃，她也只是淺嘗輒止，“拿下去都分了吧。”
“這葡萄不能久放，大家分了也就分了，但秋梨和紅棗，留著娘娘明兒吃。”谷雨說道。
芒種接話道︰“奴婢一會用秋梨加冰糖炖上一盅，娘娘好歹喝點梨水，解燥又潤喉；紅棗選了顆顆飽滿的，晾在廊下，等曬得半干，娘娘沒事吃一顆可好？”
“行，听你們的。”謝知意笑應道。
清極院里滿是笑語，宮女們圍著食盤分食葡萄與巧果，顆顆清甜的葡萄裹著井水的涼意，酥香的巧果沾著茉莉碎，連空氣里都飄著輕快的甜意。
而承祥宮內，氣氛卻十分壓抑。
王掌珠將案上的玉瓷茶盞狠狠掃落在地，碎裂的瓷片濺了一地，她胸口劇烈起伏，指著殿外厲聲質問︰“你再說一遍！御果園送的鮮果，宮里各宮主位都有份，連坐月子的和貴人都得了葡萄，偏本宮什麼都沒有？”
伶俐戰戰兢兢的跪在地上，語氣里帶著幾分小心翼翼的安撫︰“娘娘請息怒，奴婢方才听劉公公身邊的小太監隨口提了句，下個月就是二皇子的周歲宴，陛下許是記掛著這樁大事，想留著心意到那時再好好賞下來，才沒在這回的鮮果里添上咱們宮。畢竟周歲宴是大日子，陛下定是想給二皇子更重的體面呢。”
王掌珠完全沒被這話安撫住，“周歲宴是二皇子的體面，今天賞果子，是本宮的體面。本宮是二皇子的生母，是堂堂承祥宮主位，論位分、論身份，哪點比不上和貴人？比不上曹良人？周婕妤沒賞賜，但大公主有賞賜。可本宮呢，連顆果子都撈不著，這不是明擺著陛下厭棄了本宮嗎？”
“娘娘您可千萬別這麼想！陛下心里一直記掛著您和二皇子呢，不然也不會命人早早開始籌備二皇子的周歲宴，這可是宮里頭一樁大喜事，足見陛下對二皇子的看重。您是二皇子的生母，身份尊貴，哪是和貴人、曹良人她們能比的？今兒御果園的果子不過是些尋常鮮果，許是陛下覺得尋常物件配不上您的身份，特意留著更好的賞賜，要在周歲宴上給您和二皇子更大的體面呢！”伶俐努力勸慰她。
“您要是為這點小事傷了身子，或是惹得陛下煩心，反倒中了旁人的心思。依奴婢看，您不如趁這幾日好好調養精神，等二皇子周歲宴的時候，您容光煥發地帶著二皇子受賞，到時候滿宮的人都得羨慕您，那才是真真正正的體面啊！您消消氣，仔細氣壞了自己，二皇子還等著您照拂呢。”
伶俐的勸慰顯然沒勸到點子上，王掌珠更憤怒了，抬腿踹在伶俐的身上，“你是聾了嗎？本宮說了，周歲宴是二皇子的體面，不是本宮的！”
“娘娘......”伶俐想說，母子是一體的，可身體的疼痛，以及王掌珠的怒罵，讓她不敢再多言。
王掌珠扶住桌沿，大喘了口氣，“不行，本宮不能就這麼算了。幾顆果子算什麼？本宮缺的從來不是這點吃食，是陛下眼里的分量！旁人得了果子，沾的是陛下隨口一提的記掛；本宮空守著承祥宮，連陛下的影子都見不著，這才是最讓人笑話的！”
“娘娘，您、您要做什麼呀？”伶俐惶恐不安地問道。
王掌珠眼底掠過一絲狠厲，抬手將鬢邊歪斜的珠花捋正，“做什麼？自然是爭寵。”
伶俐臉色霎時變得慘白，膝行兩步想要拉住王掌珠的衣擺，聲音里滿是慌亂的顫抖︰“娘娘！萬萬不可啊！如今二皇子周歲宴將近，宮里盯著承祥宮的人本就多，您若是此刻鬧出爭寵的動靜，萬一落了陛下的忌諱，或是被有心人抓住把柄，不僅會折損您的體面，連二皇子的前程都可能受牽連啊！咱們忍過這幾日，等周歲宴過後再從長計議，不好嗎？”
王掌珠神情微凝，遲疑片刻，卻仍堅持道︰“你以為二皇子的前程靠的是什麼？是周歲宴上那點虛頭巴腦的賞賜嗎？是本宮在陛下心里的分量！本宮若是失了寵，他一個沒了母妃庇護的皇子，就算過了周歲宴，往後在宮里又能有什麼體面？”
“可娘娘，您忘了安選侍爭寵的下場嗎？她不過是在長春宮外攔了陛下的駕，就被安了‘失儀擾駕’的罪名，打入長門宮，最後慘死。”伶俐提醒她道。
“安選侍是什麼東西，也配與本宮相提並論？”王掌珠冷聲道。
“娘娘身份尊貴，自然不是安選侍能比的。“伶俐勉強地笑了笑，“可宮里的規矩、陛下的心思，從來由不得半分任性啊！安選侍當初也只想著博陛下一眼，誰曾想會落得那般下場？您如今有二皇子在身側，每一步都該萬般謹慎，若是真出了差錯，奴婢怕……怕......”
王掌珠沒好氣地打斷她的話，“怕什麼？有什麼可怕的？母後曾說過.....”
“娘娘，娘娘，不好，不好了。”一個太監連滾帶爬的從外面跑進來。
“什麼不好了？本宮好得很。”王掌珠不悅地厲喝道。
那太監重重撲在地上，聲音顫抖地道︰“娘娘！大事不好了。閩國國主，您的父王突染惡疾，已至彌留之際！海陽大君趁機發難，將世子殿下囚于府中，昨日已在勤政殿自立為王！”
他咽了口唾沫，“據悉，新君已派使臣星夜趕來大虞，一則求陛下賜封正統，二則……二則說您是前國主親封的和親公主，如今國祚更迭，您這身份……身份怕是不作數了！”
他不敢停頓，一口氣說道︰“海陽大君還說，願將嫡女送來大虞續親，只求陛下……將您送回閩國，以證兩國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