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公府另一處華麗的院落中,蕭婉盈正對著銅鏡試穿新做的錦袍。
粉紅色的織金緞子襯得她膚如凝脂,金色的緞帶腰束顯得她的腰身縴細無比。
“小姐,這身衣裳真襯您!”蕭婉盈的貼身丫鬟秋風在一旁奉承道,“三日後鎮南王府的賞花宴上,您定能艷壓群芳!”
蕭婉盈得意地轉了個圈,卻在鏡中看見另一個丫鬟匆匆進來。
“什麼事?”她蹙了蹙眉頭,不悅道。
“回五小姐,側夫人求見。”那丫鬟恭敬回稟。
蕭婉盈聞言,紅唇勾起一抹譏諷的弧度,悠悠道,“我那位好嫂嫂?如今二哥哥還在大牢內,她倒有閑情逸致來見我?”
說著,她慢條斯理地脫下錦袍,走至黃花梨太師椅前坐下,慵懶地揮了揮手,“讓她進來吧。”
不多時,傅靜安便進了門。
她穿著半舊的藕荷色褙子,發間只簪了一支素銀釵,低眉順目的站在了她的身前。
“嫂嫂何必這般拘禮?坐吧。”蕭婉盈嘴上客氣,眼中卻滿是譏誚。
她打量著這個日漸憔悴的嫂嫂,心中冷笑道,敬文伯府自從溫氏去世,那承諾的兩箱嫁妝便不了了之。如今二哥入獄,父親母親更是將這筆賬算在了傅靜安頭上,想來,也是她自作自受。
傅靜安沒有入座,只是規規矩矩地行了個禮。
“五妹妹,”傅靜安低聲道,“我既已嫁入國公府,便是蕭家的人。今日來,是有要事相告。”
蕭婉盈挑了挑眉,將茶盞擱在案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她歪了歪身子,斜倚在椅子上,似笑非笑道,“哦?嫂嫂能有什麼要緊事?”
傅靜安咬了咬下唇,突然上前一步,正色道,“妹妹可想嫁入鎮南王府?”
“放肆!"蕭婉盈猛地拍案而起,茶盞中的水濺出,在紅木案幾上留下深色痕跡,“我的婚事也是你能過問的?”她蹙了蹙眉頭,惡狠狠地盯著傅靜安。
傅靜安卻不慌不忙,福了福神繼續道,“我母親的貼身嬤嬤周氏,前不久告訴我了一個秘密。”
她壓低聲音,“是關于鎮南王世子的。”
蕭婉盈神色微變,“說下去。”
“我家那位大姐姐傅明月,與鎮南王府的一個侍衛過從甚密。”傅靜安觀察著蕭婉盈的表情,緩緩道,“周嬤嬤留心後發現,那侍衛……其實是世子假扮的。”
“什麼?!”蕭婉盈手中的茶杯“啪”地掉在地上。她猛地站起身,茶水打濕了衣袖也渾然不覺。“你胡說!世子怎會……”
“千真萬確。”傅靜安看向蕭婉盈,正色道。
蕭婉盈聞言,渾身一顫,臉色越發難看起來。
“所以我懷疑,世子爺與我大姐姐可能有私情。”傅靜安繼續道,“外界都認為,這次世子妃非您莫屬,我一听那嬤嬤說完,便來尋您,就怕有什麼萬一。”傅靜安一副語重心長的模樣。
見蕭婉盈面色更加凝重,不由上前傾了傾身,“婉盈,你是蕭郎的親妹妹,我也將你看作親妹妹,如今這般形勢,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啊。”
蕭婉盈在傅靜安的這一通話語下,全然沒了方才的傲慢,眼中滿是慌亂。
她猛地起身抓住傅靜安的手腕,“嫂嫂救我!"
傅靜安唇角幾不可察地勾了勾,湊到她耳邊低語,“妹妹,我有一計……”
夜色漸深,月亮完全隱入厚重的雲層。錦繡閣的燭光將兩個女子的身影投在窗紙上,她們的頭越湊越近,細碎的私語聲淹沒在夜風中。
……
敬文伯府內,夜晚的微風穿過雕花窗欞,帶來一陣木蘭的香氣。
傅明月獨坐在西廂房的繡架前,一豆燈火在她清麗的側臉投下搖曳的光影。窗外木蘭香氣浮動,幾片花瓣隨風卷入,落在她月白色的裙裾上。銀針在指尖翻飛,絲線在素絹上勾勒出並蒂蓮的輪廓,針腳細密得像是要把所有說不出口的心事都縫進去。
“姐姐。”
珠簾輕響,傅穎芝提著琉璃燈盞走進來。
她今日穿著藕荷色對襟襦裙,發間一支累絲金鳳簪隨著步伐輕顫,比平日多了幾分貴氣。
傅明月指尖的銀針微不可察地頓了頓。
她沒抬頭,只是將絲線又繞了一圈,“這麼晚了,怎的還不歇息?”
“我見姐姐房里亮著燈。”傅穎芝將燈盞放在纏枝牡丹紋的案幾上,挨著繡架坐下。
她目光掃過那幅即將完成的繡品,輕聲道,“大姐姐,這蓮花......”
絲線在燭光下泛著珍珠般的光澤,兩朵蓮花相依相偎,可左邊那朵的蓮心處,針腳明顯凌亂了幾分。
傅明月不動聲色地將繡繃轉了個方向,輕嘆道,“不過是走神了。”
"姐姐從不會在繡活上走神。"
傅穎芝的聲音輕得像嘆息,“自從父親說了賞花宴的事,你就一直心不在焉。”
窗外傳來更夫敲梆子的聲響,三更天了。
傅明月終于放下銀針,抬眸時眼底映著跳動的燭火,"我不想去。"
"姐姐......"傅穎芝欲言又止,貝齒輕咬下唇,有什麼話呼之欲出,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傅明月抬起眸子,那雙眼清澈見底,像是盛著一汪秋水。
"怎麼了?"她敏銳地察覺到妹妹的不對勁,心頭突然一緊,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攥住了心髒。
傅穎芝對上姐姐的目光,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她慌亂地移開視線,看向繡繃上那朵並蒂蓮,"姐姐,如若一定要嫁人,你希望嫁個什麼樣的人?"
“我……”傅明月咬了咬唇,看向遠方。
心中浮現出一個玄色勁裝的挺拔身影。
不知那個侍衛如何了,如若這次去那賞花宴可以見到他,倒也是不錯的。
想到此,傅明月臉上浮現出一抹緋紅。
可是,父親定是不會允許自己嫁于一個侍衛的,萬一自己與父親抗衡,又連累了他……
思及此處,傅明月面色不由一沉。
傅穎芝看著姐姐臉上多變的神色,不覺輕嘆口氣,話到嘴邊轉了三轉,最終變成一聲嘆息︰"姐姐,我陪你去吧。"
傅明月猛地抬頭︰"可你與靖王的婚期就在下月......"
"正因為如此,我才更該去。"傅穎芝握住姐姐冰涼的手。
"鎮南王世子與靖王交好,我去了反倒合情合理。"
月光透過雕花窗欞,在姐妹倆身上灑下斑駁的影子。
傅明月凝視著妹妹堅定的眼神,忽然覺得這個從小跟在自己身後要糖吃的丫頭,不知何時已經長大了。
"好。"她終于點頭,回握住妹妹的手。
窗外木蘭樹沙沙作響,一朵白花落在窗台上。